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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赎罪的价格

他的好友位我嫌挤

公交车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行驶,车厢里只有寥寥几人。苏念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路灯光带一条条向后飞速掠去,像她此刻混乱到无法捕捉的思绪。车身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的心脏跟着狠狠一颤。消毒水的味道,医院走廊的白色灯光,手术室冰冷的金属门,这些想象中的画面在她脑中反复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喘不过气。

市一院的急诊大楼灯火通明,像一座矗立在黑夜里的孤岛。苏念付了车费,几乎是跳下车,一股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冷空气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她冲进大厅,前台护士正低头忙着记录,对她的出现眼皮都未抬一下。

“你好,请问……”苏念的声音因为奔跑和紧张而干涩发颤,“请问一个刚从A大校医院转过来的学生,叫侯竞杨,他在哪个病房?”

护士笔尖未停,不耐烦地问:“哪个科的?什么问题?”

“打篮球……腿受伤了。”苏念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她感觉自己像个来探监的罪人,连大声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骨科,六楼。”护士终于抬起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电梯方向,语气里透着司空见惯的疲惫,“手术刚结束,现在应该在恢复室,家属都在手术等候区等着呢。你去那边看看。”

“谢谢。”苏念鞠了一躬,转身快步走向电梯。

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金属厢壁上映出她苍白失措的脸。随着楼层数字的攀升,她的心也被吊得越来越高。六楼到了,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一条安静到压抑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走廊尽头,手术等候区的指示牌亮着微弱的光。那里的灯光比走廊更暗一些,几排蓝色的塑料座椅空着大半。角落里,几个人影聚在一起,像被寒流挤到一处的羊群。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认出了其中几个穿着计算机系系服的男生,赵毅凡就在其中。他们或站或坐,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凝重和担忧。

而在他们中间,坐着一个中年女人。

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外套,身材瘦削,背脊微微佝偻着。她的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几缕灰白的发丝散落在鬓角,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紧紧地交握着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那块显示着“手术中”的红色电子牌。

那张脸,苏念从未见过,却在一瞬间就确定了。

是他的妈妈。

那张脸上刻着与年龄不符的憔悴和被生活磋磨的疲惫,此刻又添上了一层深不见底的忧虑。

苏念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往前移动分毫。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过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直面他最亲近的人。

她该怎么过去?

她能说什么?

“阿姨你好,我是那个在场边诅咒你儿子投不进球的人,我来看看他死了没有?”

这个恶毒的念头闪过脑海,让她浑身一哆嗦,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她狼狈地后退一步,躲到走廊拐角的一根承重柱后面。冰冷的墙体贴着她的后背,才让她不至于瘫倒在地。她探出半个头,像个卑劣的小偷,窥视着那片属于他们的悲伤领地。

她看到赵毅凡倒了一杯热水,递到那个女人面前,低声劝着:“阿姨,您喝点水吧。医生不是说了吗,手术很顺利,竞杨他身体底子好,肯定没事的。”

侯竞杨的妈妈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他奶奶在ICU躺了一个多月,他每天学校医院两头跑,我让他别参加这个比赛了,他不听……”

她说着,眼圈终于红了,却还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抬手,用粗糙的手背用力抹了抹眼睛。

苏念的心像是被一只滚烫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蜷缩起来。

奶奶在ICU。

妈妈身体不好。

他每天两头跑。

他那么累,却还要打那场对他来说或许根本不重要的比赛。

苏念终于明白,那天在球场上,他那句“要是每个觉得我打球厉害的人都来加我,我好友位都要爆了啊”,或许根本不是针对她的傲慢。那只是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少年,在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推开所有试图靠近他的、无关紧要的人。

而她,却把那当成了宣战的号角。

“都怪那个体育系的苏牧!下手那么黑!”另一个男生愤愤不平地开口,“要不是他最后那一下,竞杨怎么会伤成这样!”

“不能这么说。”赵毅凡立刻打断他,眉头紧锁,“我当时离得近,看得清楚,苏牧是冲着球去的,最后也有收力的动作。是竞杨自己发力太猛,旧伤加上疲劳,才……这是个意外。”

“意外?我看就是那个苏牧的妹妹搞的鬼!”那男生越说越气,“比赛的时候就跟个疯子一样在对面挑衅,不知道的还以为跟竞杨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肯定是他俩串通好的,场上废人,场下搞心态!”

“别胡说!”赵毅凡呵斥道,“跟她没关系!”

苏念躲在柱子后面,听着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扎进她的心脏。她想冲出去反驳,想说苏牧不是那样的人,想说她自己也罪不至此。

可她张不开嘴。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那个男生说得没错。

是她,把一场普通的比赛,变成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对决。是她,用最愚蠢的方式,给他本就紧绷的神经,施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

等候区的所有人“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去。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侯竞杨的妈妈冲在最前面,声音都在发抖。

苏念也死死地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看了一眼围上来的家属,语气平稳地解释道:“手术很成功,跟腱已经接上了。但撕裂的程度比较严重,属于三度断裂。接下来要住院观察,然后是漫长的康复期。”

听到“手术成功”,侯妈妈紧绷的身体明显松了一下,但她紧接着追问:“医生,那……那他以后……还能打球吗?”

医生沉默了几秒,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个很难说。康复训练如果做得好,恢复正常行走和慢跑没有问题。但是想回到以前那种高强度的竞技水平,非常困难,概率……很低。”

概率很低。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四座大山,瞬间压垮了那个一直强撑着的女人。

侯竞杨的妈妈身体猛地一晃,整个人向后倒去。

“阿姨!”

赵毅凡他们惊呼着,七手八脚地扶住了她。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靠在冰冷的墙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滚落。

那是一种绝望的、无声的崩溃。

苏念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也跟着一起崩塌了。

她害掉的,不只是一个人的篮球梦。

她毁掉的,可能是一个家庭最后的希望和骄傲。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站着。

她不能去安慰,她的出现只会让这个可怜的母亲更加痛苦。

但她也绝不能就这么逃走。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她想起了侯竞杨妈妈说的话,奶奶在ICU,每天都是巨大的开销。现在,他又倒下了,手术费,后续的康复费……那将是一个无底洞。

苏念悄无声息地转身,快步走回电梯。

她下到一楼大厅,找到了那台孤零零的ATM机。她把自己的银行卡插进去,屏幕上显示出她的余额——一万三千六百块。这是她一整个学期的生活费,还有她自己攒下的一些零花钱。

她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取款键,选择了一万块。

机器发出嗡嗡的声响,一张张崭新的百元钞票被吐了出来,厚厚的一沓。

她拿着钱,跑到医院里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个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

她把那沓钱整整齐齐地塞进去,封好口。信封上,她一个字都没有写。

这不是补偿,更不是施舍。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赎罪。

她拿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重新回到六楼。

等候区里,医生已经离开。赵毅凡他们正扶着侯竞杨的妈妈,往恢复室的方向走去。

机会。

苏念的心跳得像擂鼓。她左右看了看,走廊里空无一人。她快步走到那排蓝色的座椅前,找到了侯妈妈刚才坐过的位置。座位上还留着一本被翻看得卷了角的杂志。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地,把那个信封塞进了杂志下面,压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她像一个完成了秘密任务的间谍,没有片刻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转身就朝着楼梯间的方向跑去。

她没有坐电梯,而是一层一层地,从安全通道跑了下去。

空旷的楼梯间里,只有她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直到她重新冲出医院大门,被午夜冰冷的寒风包裹,她才停下来,扶着路边一棵光秃秃的树,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眼泪混杂着冷汗,糊了满脸。

口袋里的银行卡只剩下三千多块钱,可她心里那块压得她几乎窒息的大石头,却好像被搬开了一丝缝隙。

她回头,望向那栋灯火通明的白色大楼。

她知道,这远远不够。

这点钱,对于一个破碎的家庭和一个断裂的梦想来说,杯水车薪。

她也知道,她和侯竞杨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两清”了。

她欠他的,或许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用另一种方式,慢慢地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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