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朋友吗？

画稿本上的牵手少年还没干透，左奇函就听见器材室方向传来“哐当”一声响。他心里一紧，抓起本子就往那边跑，远远看见杨博文正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个篮球，脚边散落着几个歪倒的哑铃。

“怎么了？”左奇函冲过去，看到杨博文的手腕红了一片，“砸到了？”

“没事，”杨博文想把手往后藏，却被左奇函按住。少年的指尖带着点凉，触到发烫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左奇函低头查看，发现手腕处蹭掉了块皮，血珠正慢慢渗出来。

“还说没事，都流血了。”左奇函皱着眉，拉着他往校医室走，力道比想象中重，“跟你说过搬东西要小心，非要逞强。”

杨博文被他拽着走，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左奇函的手指很长，掌心带着运动后的薄汗，握得不算紧，却让人莫名觉得安心。他忽然想起昨晚左奇函发来的消息，那句“你没事吧”后面，跟着三个小心翼翼的问号。

校医室的消毒水味有点冲。左奇函按着杨博文的手腕，看着校医涂碘伏，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疼不疼？我就说哑铃太重，你偏要自己搬……”

“是你跑过来的时候撞到我了。”杨博文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左奇函一愣：“我？”

“嗯，”杨博文点头，看着他泛红的耳根，“你跑得太急，撞到我胳膊，哑铃才掉的。”

原来是这样。左奇函的脸瞬间烧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松开，却被杨博文反握住。少年的手心很暖，带着点碘伏的清苦味，轻轻包裹住他的指尖。

“不过还是谢谢你。”杨博文的声音很轻，像落在心尖的羽毛，“跑过来的时候，很着急吧？”

校医在旁边收拾东西，假装没看见这幕。左奇函看着杨博文认真的眼睛，突然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他握着，直到掌心的汗把对方的手也濡湿了大半。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左奇函的画稿本没再合上。杨博文做题累了抬头，正好看到那页牵手的少年，笔尖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着，墨迹晕开小小的圈。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悄悄转回去，却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放学时，左奇函把画稿本往书包里塞，被杨博文按住：“能借我看看吗？”

左奇函的脸“唰”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想合上：“没、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瞎画的。”

“就看一眼。”杨博文的指尖碰到纸页，轻轻翻开。他看得很慢，从食堂里抢青菜的侧脸，到图书馆里低头的剪影，再到操场上被阳光晒眯的眼……最后停在那页月光下的牵手少年。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左奇函攥着书包带，手心全是汗，心里像有只鼓在敲，震得他耳朵发鸣。他想说那只是漫画情节，想解释自己只是随便画画，却被杨博文的动作打断了。

少年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画稿上，沿着那道牵手的线条慢慢划动，然后抬头看向左奇函，眼里盛着比月光还亮的光：“这里，画得很像我们。”

左奇函的呼吸猛地顿住。他看着杨博文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排斥，只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温柔，像秋末的阳光，暖得让人想落泪。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任由心跳在胸腔里炸开。

杨博文没再追问，只是把画稿本合上，递还给左奇函，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画得很好。”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像画稿本里的样子。左奇函几次想开口，都被自己咽了回去，直到校门口的岔路，杨博文才停下脚步。

“周末图书馆，还去吗？”他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去！”左奇函赶紧点头，生怕晚一秒对方就会反悔。

杨博文笑了，右眼的小梨涡看得格外清楚：“那我带物理卷子，你……带画稿本。”

左奇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看着杨博文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那句没说出口的喜欢，好像已经被对方悄悄接住了。

周末的图书馆格外安静。左奇函坐在窗边，假装画画，眼角却总往杨博文那边飘。少年正在做物理卷子，眉头微蹙，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这道题，”杨博文忽然把卷子推过来，“你上次错的思路，我好像也绕进去了。”

左奇函凑过去看，肩膀几乎碰到一起。杨博文的呼吸落在他颈侧，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勾得他心猿意马。“这里，”他指着受力分析图，“摩擦力方向反了，应该是……”

图书馆的日光灯管突然闪烁了两下，左奇函握着杨博文的手猛地收紧，像怕这瞬间的暖意会随灯光一起熄灭。杨博文的指尖微微蜷起，回握的力度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像在说“别怕”。

邻座的老太太翻书时发出哗啦声响，两人同时触电般松开手，耳尖红得像被夕阳浸过。左奇函假装去够笔袋，指尖却在桌下悄悄蜷缩——刚才相触的地方还留着对方的温度，像枚发烫的印章，烙在掌心里。

杨博文低头盯着物理卷子，笔尖悬在半空，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他想起上周周雨薇递饼干时，左奇函站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像株被霜打蔫的向日葵；想起自己发烧那天，手机屏幕上不断弹出的“在吗”“吃药了吗”，每个问句后面都藏着小心翼翼的焦灼。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全是少年没说出口的在意。

“这道题……”左奇函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点发紧，“刚才讲到哪里了？”

杨博文抬头时，正撞见他慌乱的眼神，像只被抓住偷糖的猫。他忽然笑了，伸手把卷子往中间推了推：“摩擦力方向，你再讲讲。”

这次左奇函讲得磕磕绊绊，讲着讲着就跑偏到“昨天食堂的番茄牛腩太咸”，杨博文也不纠正，只是托着下巴听，偶尔应一声“嗯”，眼里的笑意像化不开的蜜糖。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飘过玻璃，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光斑，把空气里的沉默都染成了甜的。

离开图书馆时，暮色已经漫过街角。杨博文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左奇函手里——是枚用银杏叶做的书签，叶梗被细心地系成蝴蝶结，脉络间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浅黄。

“上周捡的，”他挠挠头，耳尖泛着红，“觉得好看。”

左奇函捏着那枚书签，叶尖的锯齿蹭过掌心，有点痒。他想起自己画稿本里夹着的杨博文的草稿纸，上面有个被圈起来的错字，是上次讲题时不小心写下的。原来悄悄藏起对方的痕迹，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周一早自习，周雨薇又来借笔记。她刚走到杨博文桌前，左奇函突然“啪”地把练习册合上：“杨博文，这道题我还是不懂，你再讲一遍。”

杨博文愣了一下，随即配合地凑过来。两人的肩膀紧紧挨着，左奇函能闻到杨博文头发里的洗发水味，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贴到对方耳边：“就是这个动量守恒，你上次说……”

周雨薇站在旁边，看着两人头靠头的样子，手里的笔记本差点滑掉。她迟疑了几秒，小声说：“那你们先忙，我晚点再来。”

脚步声消失在教室后门，左奇函立刻直起身，假装翻看练习册，耳根却红得厉害。杨博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伸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吃醋了？”

“才没有！”左奇函猛地转头，鼻尖差点撞到他下巴，“我就是……真的不懂。”

杨博文的呼吸拂在他唇上，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冽。左奇函的心跳瞬间失控，像有只兔子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连后退都忘了。直到早读铃声响起，杨博文才轻轻退开，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放学给你讲，讲到你懂为止。”

那天的夕阳格外缠绵，把操场的铁丝网都染成了金红色。杨博文坐在看台上，左奇函站在下面投篮，故意把动作做得很大，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帅气的侧脸。可投了三次都没进，球砸在篮筐上弹回来，正好砸中杨博文的膝盖。

“笨蛋。”杨博文笑着把球扔回去，眼神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左奇函接住球，突然朝他跑过去，在看台前站定。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他的影子恰好把头靠在杨博文的影子肩上。“杨博文，”他攥着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六下午有空吗？”

“有。”

“我带你去个地方。”

周六的画室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推开木门时，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左奇函把画稿本摊在画架上，上面是幅没完成的油画——背景是学校的操场，两个少年坐在看台上，一个举着矿泉水，一个抱着篮球，夕阳在他们身后铺成海洋。

“本来想画完再给你看，”左奇函的声音有点闷，“但我等不及了。”

杨博文走到画架前，看着画里的自己。左奇函把他的睫毛画得很长，连看过来时眼里的光都没放过，像把所有藏在心底的打量，都摊开在了画布上。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画中少年的脸颊，突然转身，撞进左奇函紧张的目光里。

“左奇函，”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你画里的我们，是朋友吗？”

风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卷起画稿本的纸页。左奇函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所有的犹豫都成了多余。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杨博文的手，这次没有躲闪，没有慌乱，只有掌心相贴的温度在无声诉说。

“我希望不是。”他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却异常清晰，“我希望是……比朋友更特别的。”

杨博文的手指猛地收紧，眼里像落了星星，亮得惊人。他没说话，只是反握住左奇函的手，拉着他走到画架前，拿起旁边的画笔，蘸了点夕阳色的颜料，在两个少年之间画了道弧线——像道桥，把彼此的影子连在了一起。

“那，”他转头看向左奇函，嘴角弯起浅浅的梨涡，“就按画里的来。”

画室的风铃又响了，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在画布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左奇函看着杨博文带笑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辗转反侧的自我怀疑，那些藏在画稿本里的小心翼翼，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