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顶楼的天台很少有人来,铁门被锈迹啃出斑驳的洞,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呻吟,惊飞了檐角的几只麻雀。左奇函跟着杨博文爬上天台,脚边的碎石子滚下去,在楼梯间撞出清脆的回响。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天台?”左奇函扶着栏杆往下看,教学楼的屋顶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像块被晒化的蜜糖。
“上次找资料时偶然发现的。”杨博文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他从书包里掏出块格子布,铺在天台角落的水泥台上,“坐这儿吧,视野好。”
左奇函刚坐下,就被杨博文塞了罐温热的牛奶。“刚在楼下便利店买的,”他说,“你胃不好,少喝冰的。”
铝罐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左奇函看着他低头拧瓶盖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天物理课上,自己故意粘在他后背的那根绒毛。原来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在意,早就在彼此心里生了根。
夕阳把云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远处的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混着风里的桂花香,像首没写完的诗。左奇函靠着栏杆,看着杨博文的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边,忍不住从书包里掏出画具:“别动,我画张速写。”
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杨博文配合地保持着姿势,眼神却越过画纸,落在左奇函专注的眉眼上。少年的睫毛很长,低头时在眼睑下投出浅影,鼻尖沾了点铅笔灰,像只刚偷完碳的小花猫。
“好了。”左奇函把画稿递过去,纸上的杨博文望着远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连被风吹起的发丝都画得根根分明。
杨博文的指尖拂过画中人的嘴角,忽然抬头,撞进左奇函的目光里:“你好像很喜欢画我。”
“因为你好看啊。”左奇函说得理直气壮,说完又觉得太直白,耳尖悄悄红了,“我是说……你很上镜,不对,是很上画。”
杨博文被他语无伦次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擦掉他鼻尖的铅笔灰:“画得很好,比我本人好看。”
指尖的温度像电流,顺着皮肤窜进心里。左奇函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抓起杨博文的手,按在自己的画纸上:“那你也画我一下,抵消。”
杨博文的手被他握着,掌心相贴的地方沁出薄汗。他看着画纸上自己的侧脸,又看看左奇函期待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拿起铅笔,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Q版小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正举着画笔傻笑。
“像吗?”他把画稿推回去,耳根泛着红。
左奇函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突然笑出声:“什么呀,我哪有这么傻。”嘴上这么说,却小心翼翼地把画稿折起来,放进画稿本最里层。
夕阳慢慢沉到教学楼后面,天台上的光线暗下来,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像串散落的星星。杨博文突然说:“下周要月考了。”
“嗯,”左奇函叹了口气,“物理肯定又要挂科。”
“我帮你复习。”杨博文说得自然,像在说“明天会下雨”,“每天晚自习后,去教室多待半小时?”
左奇函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凑近,用气声说:“那你要给我奖励。”
“什么奖励?”杨博文的呼吸乱了,能闻到左奇函头发里的洗发水味,混着牛奶的甜香。
“等我物理及格了,”左奇函的鼻尖蹭过他的耳廓,声音痒得像羽毛,“你就……再让我抱一下。”
天台上的风突然停了,连远处的篮球声都好像消失了。杨博文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鸣,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偷走。
下楼时,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左奇函走在前面,忽然被台阶绊了一下,惊呼着往后倒。杨博文眼疾手快地拽住他,两人一起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左奇函的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杨博文的手撑在他耳侧,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楼梯间的灯闪烁着,把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像场暧昧的默剧。
“小心点。”杨博文的声音有点哑,呼吸拂在左奇函的唇上,带着牛奶的甜。
左奇函的心跳像要炸开,他看着杨博文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抬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少年的动作带着点青涩的莽撞,却异常坚定,像在宣告某种所有权。
杨博文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手慢慢滑到左奇函的腰上,轻轻收紧。楼梯间的灯“啪”地灭了,黑暗瞬间涌来,把两人裹在中间。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彼此的呼吸在交缠,只有掌心的温度在攀升。左奇函能感觉到杨博文的心跳,隔着薄薄的校服,撞在他的胸口,和自己的心跳合着同一节拍。
“杨博文,”他在黑暗中开口,声音带着点颤抖,“我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奇怪到只想和你待在一起,奇怪到觉得黑暗都变得温柔,奇怪到只是这样抱着,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低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像在回应他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管理员锁门的声音。两人慌忙分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对方脸上都泛着红。左奇函的手指还缠着杨博文的衣角,像怕一松手,刚才的温暖就会消失。
“快走吧。”杨博文的声音还有点哑,率先转身往下走,脚步却慢了些,刻意等着身后的人。
走出图书馆时,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贴在一起。左奇函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画稿本里的牵手少年,原来有些画面,真的会在现实里慢慢发芽。
“明天见。”在路口告别时,杨博文忽然说。
“明天见。”左奇函点头,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杨博文!”
杨博文回过头,眼里带着疑惑。
左奇函攥了攥手心,鼓起勇气说:“月考……我肯定能及格。”
杨博文的笑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像颗落在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我等着。”他说。
回家的路上,左奇函摸着口袋里的画稿本,里面夹着杨博文画的Q版小人,也藏着楼梯间黑暗里的拥抱。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辗转反侧的自我怀疑,那些藏在画稿里的小心翼翼,都在这个夜晚,变成了最温柔的光。
也许喜欢就是这样,像场缓慢的月考,总要经过反复的复习和试探,才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交出最真诚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