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炎罗的败退，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炸裂了战场。黑风寨山贼们眼中那烧杀抢掠的凶光，被难以置信的惊恐取代。他们视若神明、能操控烈焰的大当家，竟被那岩石拳头的蛮子和塔楼上神秘少女联手击伤，呕血败走！

“大当家……败了？”

“跑！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残存的山贼们那点可怜的斗志顷刻间土崩瓦解。他们丢下武器，如同被吓破胆的兔子，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方向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受伤倒地的同伴都无暇顾及。

石村一方，则是死寂片刻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夹杂着哭腔的狂喜呐喊！

“赢了！我们赢了！”

“黑风寨被打跑了！”

村民们挥舞着沾满血污和烟尘的武器，相拥而泣，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刷着每一颗紧绷的心脏。他们看向从土垒后挣扎站起、岩拳虚影明灭不定却如山岳般挺立的石虎，又望向高塔上那道在暮色中衣袂飘然、手持琉璃宝塔的身影，目光中的崇敬与狂热，已如同信徒仰望神祇。

然而，宁荣荣却无法分享这份喜悦。炎罗败退前那怨毒如淬火寒冰的一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她的心底。那不是结束，而是更深仇恨的开端。黑风寨盘踞多年，绝不可能只有这点底蕴。今日石村暴露出的实力，尤其是她和石虎这两个“觉醒者”的存在，必将引来更疯狂、更不计后果的报复。

她强压下魂力与精神力双双透支带来的强烈眩晕感，九宝琉璃塔光华敛去，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扶住瞭望塔的栏杆才稳住。目光扫过村外那片狼藉的战场，折断的兵器、焦黑的木栅、倒伏的尸体、呻吟的伤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味，提醒着她这场胜利的惨烈代价。

“石虎，”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却依旧清晰地传遍战场，“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加固防御，巡逻哨位加倍。警惕敌人去而复返。”

“是！圣女！”石虎瓮声应道，抹去嘴角的血迹，岩拳虚影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消散。他强忍着体内经脉的灼痛和空虚，立刻开始组织人手。

宁荣荣这才缓缓从塔楼走下。早已守候在旁的阿婆和几名妇人连忙迎上，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得直掉眼泪，想要搀扶，却被她轻轻摆手拒绝。

她走到伤亡最惨重的那段被炎罗焚毁的栅栏缺口处。焦黑的土地上，几具已无法辨认形状的焦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击的恐怖。旁边，临时搭起的伤患区里，呻吟声不绝于耳，断臂残肢，深可见骨的伤口，被火焰灼烧的溃烂皮肉……惨状触目惊心。

宁荣荣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焦臭的空气，再睁开时，眼神已是一片沉静的决然。她走到伤患中央，意识深处，九星海棠的虚影无声浮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

莹白温润的光芒，如同月华般以她为中心流淌开来，轻柔地笼罩住每一位伤者。那光芒带着磅礴的生机，却又不同于以往纯粹的治疗。光芒过处，伤者们痛苦的呻吟渐渐平息，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口、生出粉嫩的新肉。就连那些被火焰灼伤、痛苦不堪的村民，也感觉一股清凉之意渗透进来，驱散了那附骨之疽般的灼痛。

然而，治疗如此多的重伤员，对刚刚经历大战、魂力本已见底的宁荣荣来说，负担沉重到难以想象。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风中残烛。

“圣女！停下吧！您会撑不住的！”阿婆哭着想要阻止。

宁荣荣却恍若未闻，咬紧牙关，继续催动着九星海棠。她不能停。每多治疗一个人，石村就多保留一分元气，多一分应对未来危机的资本。魂力的过度抽取让她经脉刺痛欲裂，精神力的透支让眼前阵阵发黑，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守护。守护这个她一手从绝望深渊中拉出来的村落，守护这些将她视为唯一希望的村民。

终于，当最后一名重伤员的伤势稳定下来，宁荣荣再也支撑不住，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下。她眼前一黑，身形软软向后倒去。

“圣女！”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仿佛听到无数惊慌失措的呼喊，感觉到有人急切地扶住了她。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将她淹没，但在那黑暗的尽头，她似乎看到了一座更加巍峨、光芒更加璀璨的琉璃塔影，以及一株摇曳生姿、花瓣愈发晶莹饱满的九星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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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宁荣荣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是深夜。

她发现自己躺在简陋却干净的床铺上，身上盖着柔软的兽皮。屋内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火光跳跃，映出阿婆趴在床边熟睡的佝偻身影，以及守在门口、如同铁塔般一动不动却难掩疲惫的石虎。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传来，但体内原本枯竭的魂力，竟然恢复了一丝，而且似乎……更加凝练纯净了？就连那困守许久的二十一级瓶颈，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是因祸得福？极限的透支，反而促进了武魂的成长？

她心念微动，尝试内视。只见意识深处，九宝琉璃塔似乎比之前更加晶莹剔透，塔身萦绕的九彩光晕也浓郁了一丝。而旁边的九星海棠，原本纯白的花瓣边缘，竟隐隐透出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浅金纹路，散发出的生命气息也更加厚重磅礴。

“你醒了？”低沉而难掩关切的声音响起，石虎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她。

宁荣荣微微颔首，声音还有些沙哑：“外面情况如何？”

“伤亡统计出来了，”石虎的声音沉重，“战死十一人，重伤二十三人，轻伤不计。多亏了您……否则，伤亡至少要多一倍。”他顿了顿，继续道，“防御已经初步修复，巡逻队三班轮换，一刻不敢松懈。缴获的兵甲和马匹都已清点入库。”

宁荣荣沉默片刻。十一条鲜活的生命……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牺牲者的家属，好生抚恤。他们的名字，要刻在碑上，让石村后人永世铭记。”她轻声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是。”石虎重重点头。

“你呢？伤势如何？”宁荣荣看向他依旧有些不太自然的右臂。

“皮肉伤，不碍事。”石虎咧嘴想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圣女，我好像……感觉对那股力量，掌控得更顺手了些。”他抬起左手，心念微动，一层薄薄的、却更加凝实的土黄光芒覆盖在拳锋，虽未完全成型，却少了之前的虚浮。

宁荣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生死之战，果然是磨砺武魂最好的砥石。不仅是石虎，她自己也感受到了那种破而后立的微妙提升。

“黑风寨，不会善罢甘休。”宁荣荣撑着想坐起身，阿婆也被惊醒，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在她身后垫上柔软的干草。

“我知道。”石虎眼神一厉，岩拳下意识握紧，“他们敢再来，定叫他们头破血流！”

“光有勇气不够。”宁荣荣摇头，目光透过小小的窗户，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们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石虎，从明日起，护卫队选拔标准提高，训练强度加倍。你负责从中挑选最有潜力者，我会酌情提供‘淬体液’，助他们锤炼体魄，尝试……觉醒。”

石虎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是！”

“另外，”宁荣荣沉吟道，“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派人，设法接触周边村落，甚至……尝试与更远处的城镇取得联系。我们需要了解黑风寨的动向，也需要获取我们无法自产的物资，尤其是……金属。”

她脑海中浮现出山贼那些粗糙却实用的刀剑，以及炎罗那狂暴的火焰。石村需要更好的武器，需要对抗元素力量的方法。

石虎重重抱拳：“明白！我立刻去安排可靠的人手！”

宁荣荣微微颔首，疲惫地闭上双眼。脑海中，那座九彩琉璃塔与带着浅金纹路的九星海棠虚影缓缓旋转。

前路依旧艰险，黑暗中的威胁并未散去。但石村这棵幼苗，已在血与火的浇灌下，扎下了更深的根。而她，必将引领它，穿透更浓重的黑夜，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夜还很长，但黎明的光，已在她心中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