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的初秋,风里刚染了点凉意,初晓就拉着迟应许,陪着奶奶踏上了回南方小县城的路。绿皮火车慢悠悠晃过长江,窗外的稻田从金黄渐变成青绿,奶奶枯瘦的手搭在车窗边,指尖轻轻碰了碰掠过的稻穗,像在抚摸多年前初晓扎着羊角辫的头顶。
县城还是老样子,青石板路被雨水润得发亮,巷口的裁缝铺还挂着蓝底白花的土布,连卖糖画的老师傅,都还守着那口熬了几十年的糖锅。初晓牵着奶奶走在前面,脚步不自觉轻快起来,迟应许跟在后面,背着三人的行李,目光却始终黏在初晓晃动的发梢上——她总说,初晓一回到这里,连背影都透着股孩子气的雀跃。
她们先去了初晓的母校。铁门还是那扇掉了漆的蓝色铁门,推开时“吱呀”一声,像在念一句旧时光的开场白。操场果然没怎么变,红色的跑道褪成了淡粉,单杠上缠着几缕不知名的藤蔓,唯有那排香樟树,比初晓记忆里高了大半截,枝叶层层叠叠,把阳光滤成细碎的金片,落在地上晃啊晃。
初晓忽然停在操场角落,指着那架褪色的木秋千笑出声:“你看,它还在!”秋千的铁链锈迹斑斑,坐板被磨得光滑,她走过去轻轻推了推,秋千晃起来,带着陈年的木头味。“以前放学,我总赖在这里荡秋千,奶奶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那棵香樟树下织毛衣。”她转头看向奶奶,老人正仰头望着香樟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那时候你皮得很,秋千荡得比房顶还高,我总怕你摔下来,织两行就抬头瞅你一眼。”
迟应许走过来,轻轻握住初晓微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小时候抓秋千铁链磨出来的。“以后我们每年都来一次,”他声音很轻,却像承诺般笃定,“带着奶奶,带着你的旧秋千,也带着我们的新回忆。”初晓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眼底,漾开温柔的光,她忽然觉得,原来长大后的幸福,就是把小时候的时光,再和爱的人走一遍。
下午去了奶奶以前住的老房子。青砖黛瓦的院子,门口挂着的红灯笼是新换的,墙面上的爬山虎却还是老藤,顺着砖缝蜿蜒向上。房子去年翻新过,屋顶的瓦片换了新的,门窗刷了漆,却特意保留了堂屋的八仙桌、奶奶的旧藤椅,还有院子里那棵老槐树。
奶奶一进院子就站住了,目光落在老槐树上,树干比从前粗了不少,枝桠上还挂着个褪色的鸟笼——那是初晓小时候缠着爷爷做的。“这里有太多回忆了,”老人声音有点发颤,眼眶慢慢红了,“那时候晓晓才这么高,”她抬手比了比腰际,“总穿着碎花小裙子,在树下追着蝴蝶跑,跑累了就坐在树根上,仰着头等槐花掉下来,说要捡来做槐花糕。”
初晓走过去,轻轻靠在奶奶肩上,奶奶的肩膀不如从前宽厚,却依旧温暖。“现在我们回来了,”她声音软软的,带着笑意,“以后还会常来,下次来,我们就摘槐花做糕,还像以前一样。”迟应许在一旁默默看着,拿起手机拍下这一幕——奶奶的白发、初晓的笑靥,还有老槐树下散落的光斑,都成了最珍贵的画面。
晚上住的民宿就在巷口,木质的小楼,二楼的露台正对着夜空。洗完澡出来,初晓就看见迟应许坐在露台的藤椅上,抱着那把他弹了多年的吉他。窗外的星星格外亮,像被水洗过一样,密密麻麻缀在黑丝绒般的天上,晚风卷着巷口老槐树的香气,轻轻吹进露台。
“给你们弹首歌吧。”迟应许抬头,对初晓和奶奶笑了笑。指尖拨动琴弦,旋律缓缓流淌出来,是他特意为初晓写的《晓色映应许》。初晓走过去,轻轻靠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肩膀,跟着旋律轻声哼唱。奶奶坐在旁边的摇椅上,手里摇着蒲扇,扇面上印着水墨荷花,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慈祥得像融化的月光。
“迟应许,”初晓忽然停下哼唱,声音轻轻的,“你还记得初二那年,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吗?”
迟应许停下拨弦的手,转过头看着她,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温柔。“当然记得,”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怀念,“那天学校颁奖,你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举着‘三好学生’的奖状,站在主席台上笑。阳光落在你脸上,你眼睛亮得像星星,笑得像个小太阳。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一直看到这个笑容,就好了。”
初晓忍不住笑起来,往他怀里缩了缩,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现在你不仅能看到,还能看一辈子。”
迟应许收紧手臂,把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在她耳边轻声说:“一辈子不够。我想跟你一起,看遍所有的日出日落——春天看县城的油菜花开,夏天来老槐树下乘凉,秋天捡香樟树的叶子,冬天陪奶奶烤火。我们要过好每一个平常的日子,把每一天,都过成我们的回忆。”
初晓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奶奶的蒲扇还在轻轻摇着,风声、吉他余韵、三人的笑声,混着槐花香,被晚风裹着,飘出露台,飘向巷口,飘向满天星子的深处。
夜色渐深,星星越发明亮。初晓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总说,天上的星星,是过世的亲人在看着我们。现在她觉得,星星或许不是亲人,而是每一段温暖的时光——是秋千上的童年,是槐树下的追逐,是初遇时的心动,也是此刻身边的相守。
岁月还很长,未来的日子里,她们会一起经历很多事:或许会有柴米油盐的琐碎,或许会有突如其来的风雨,或许奶奶会慢慢老去,或许她们也会添白发。但只要她们在一起,只要身边有彼此——有迟应许的吉他,有奶奶的蒲扇,有初晓的笑容,就什么都不怕。
因为她们知道,最好的爱情,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从初遇时的一眼心动,到余生里的朝夕相守;最好的生活,也不是锦衣玉食的奢华,而是有你在身边,有烟火气,有温暖,有说不完的废话,有过不完的平常时光。
就像此刻,天上的星子永远明亮,巷口的槐香永远清甜,而她们的爱,也会像这星子,这槐香,永远留在时光里,不褪色,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