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醒如蚁蚀,密密麻麻的钝痛钻凿着纪伯宰的太阳穴。他扶额坐起,昨夜破碎的记忆随之缓缓拼凑——摇曳的烛火,傅星浅沉静的侧脸,还有他自己那些从未与人言说的过往。
他竟对着她,将沉渊的阴翳、师父离开的孤寂,尽数倾吐。
是太久不曾松懈,还是她予他的信任已然至此,竟让他卸下所有心防,让那些深埋的话脱口而出。
连那个几乎被岁月尘封的小姑娘,也一并浮现在了醉意朦胧的回忆里。他不是没有寻过她,并非执着,只是心底存着一份单纯的感念。可惜人海茫茫,一点微末的旧影,终是石沉大海。
他正兀自出神,房门被轻轻推开。
傅星浅端着一只瓷碗走进来,见他手抵额角、眉心紧锁的模样,便知他此刻定然不好受。她将碗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案几上,碗中深色的汤汁漾开浅浅的涟漪,一股清冽的草药气息随之弥漫开来。
“头疼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把这个喝了吧,会好受些。”
晨光透过窗棂,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纪伯宰抬眸看她,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昨夜她那句“以后,不会一个人了”言犹在耳,此刻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关切,宿醉带来的混沌与不适,仿佛都被这碗恰到好处的醒酒汤,和眼前的人,悄然驱散了几分。
“昨夜,辛苦你了。”他几乎是立刻端起了碗,将微温的汤药一饮而尽,借此掩饰心绪,唯有耳根不受控地漫上一片薄红。
“既然大人这般说了,”傅星浅唇角微弯,顺着他的话接道,“那我今日可要出去好好松快松快了。”
她一早便收到了明献的传信,本欲直接离开,但是想起他昨晚的模样,直觉告诉她,还是等他醒来再说吧。
“你要去哪里?”纪伯宰放下碗,目光落在她身上。
“花月夜,有个朋友在等我。”
他指尖微顿,状若无意地摩挲着空碗边沿,声音低了几分:“是男的女的?”
“自然是女的。”傅星浅有些困惑地看他,“不过这有何区别么?”
纪伯宰闻言,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指尖掠过鼻尖,随即广袖一拂,只听得“哗啦”一声轻响,一堆灵气盎然的灵石便堆在了傅星浅面前的案几上,流光溢彩,几乎要晃花了人眼。
“即如此,”他语气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淡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到什么喜欢的,不必顾虑,尽可买下。”
话音未落,便见傅星浅眼眸“唰”地亮了起来,比案几上那堆流光溢彩的灵石还要璀璨几分。
“哇!纪伯宰,你今日真是太帅了!”
也怪不得她如此激动。每一个卦师窥探天机,总会五行有缺,此乃天道平衡之理。
而她傅星浅,好巧不巧,缺的正是那劳什子的“财运”!
平日里但凡经手的银钱灵石,总如指间沙、盘中水,留不住半分。像眼前这般堆成小山的灵石,于她而言,简直是梦里才敢想的景象。
纪伯宰瞧着她那毫不掩饰的欢喜模样,耳根的热意尚未完全褪去,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看着她想触碰灵石又强自克制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能让她这般开心,这些身外之物,便是值得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