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客栈三楼的观景台已聚了不少人,脚步声、笑语声混着远处隐约的江风,热闹得很。
李莫愁几人来得早,占了临窗的绝佳位置。店小二手脚麻利地摆上热茶与几碟精致点心,有杏仁酥、松子糖,还有本地特色的定胜糕,笑着说:“几位稍等,卯时三刻潮头就该到了!保管让你们大开眼界!”
程英捧着温热的茶杯,望着窗外墨蓝色的江面,水面平静得像块巨大的黑曜石,轻声道:“这时候的江看着好静啊,真不敢想等会儿会掀起那么大的浪,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越是平静,蓄力越足。”李莫愁指尖划过温润的杯沿,目光落在远处水天相接处,那里还蒙着层淡淡的晨雾,“就像江湖上的高手,看着平平无奇,动起手来才知深浅。”
杨过早已按捺不住,凑到窗边,伸长脖子不住张望:“怎么还没来?我都听见远处有人喊‘潮来了’呢!”
小龙女挨着李莫愁坐下,手里把玩着昨日李莫愁给她编的草蚱蜢,草叶的清香混着茶香萦绕鼻尖,她忽然侧耳细听,轻声道:“师姐,你听,好像有声音。”
众人凝神细听,果然有隐隐的“轰隆”声从远方传来,像闷雷滚过大地,起初极轻,几乎要被风声盖过,渐渐却变得清晰,越来越近,越来越沉,仿佛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来了!”观景台上有人低呼一声,原本的嘈杂瞬间静了大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远方。
只见水天相接处,忽然出现一条银白色的线,细如发丝,却在转瞬之间变得粗壮,如万马奔腾般涌来,江面上的渔船被浪头托得剧烈摇晃,渔民们却习以为常,稳稳坐于船头收网,仿佛与浪涛融为了一体。
“好快!”程英看得心惊,下意识抓住了何沅君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浪头越来越近,那“轰隆”声已成震耳欲聋的咆哮,白色的浪墙高达数丈,裹挟着泥沙与水汽,铺天盖地压过来,仿佛要将岸边的一切吞噬。
靠近江堤的地方,江水猛地上涨,狠狠拍打着青石堤坝,溅起数尺高的水花,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打湿了窗棂,也打湿了众人的衣襟。
杨过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神来,喃喃道:“这……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壮观!真像师傅说的,跟千军万马冲锋似的,太吓人了!”
李莫愁望着那翻涌的浪涛,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潮水里藏着一股劲,刚猛时如‘三无三不手’的狠厉,退去时又如‘玉女心经’的绵长。你们瞧这浪头拍在堤上,碎成万千水珠,却又能聚成新的浪,这便是生生不息的道理。”
小龙女点头,若有所思:“师姐是说,练功也要像这潮水,张弛有度,不可一味求刚,也不可一味求柔?”
“正是。”李莫愁含笑看她,眼底带着赞许,“龙儿近来越发开窍了。”
何沅君望着浪涛,轻声道:“我小时候听人说,这潮水是伍子胥的怨气所化。他忠而被谤,死后化为潮神,每逢中秋便来江边泄愤,所以才这般汹涌。”
“怨气哪有这般磅礴?”李莫愁摇头,语气带着几分通透,“我倒觉得,这是天地自然的伟力,无关鬼神。你们看这浪头再凶,也越不过堤坝,可见人力虽微,聚起来也能抵得住天威。”
程英若有所悟,轻声道:“莫愁阿姨是说,再厉害的功夫,也敌不过同心协力?就像这堤坝,一块石头挡不住潮水,千万块石头垒起来,便能稳稳立住?”
“聪明。”李莫愁给她夹了块杏仁酥,“江湖上的恩怨,往往不是靠一人之力能了结的。有时候退一步,聚一群人,比单打独斗管用得多。”
正说着,忽听楼下传来喧哗,夹杂着女子的哭喊,打破了观潮的专注。
杨过探头一看,眉头顿时皱起:“是黑风寨的人!他们把昨天说的那个被抢的女子带过来了,还在跟店家要钱,凶得很!”
李莫愁放下茶杯,语气瞬间转冷:“看来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倒是胆子不小。”
小龙女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师姐要动手?”
“扰了我们观潮的兴致,总得付出点代价。”李莫愁起身,绯色衣摆在晨光中如一团跳动的烈火,“过儿,跟我来。龙儿,你们在楼上等着。”
杨过立刻跟上,摩拳擦掌:“正好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省得总在眼前晃悠!”
楼下院子里,几个黑风寨的喽啰正推搡着一个穿绿衣的女子,那女子发髻散乱,衣裙也被扯得歪斜,哭得梨花带雨。
为首的络腮胡大汉叉着腰,对着店家吼道:“赶紧把银子拿出来!不然别怪老子拆了你这破店!耽误了寨主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那女子哭喊道:“你们放开我!我夫君是嘉兴知府的幕僚,你们敢动我,定不会有好下场!”
“知府幕僚?老子连知府都不怕!”大汉狞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抓女子的头发,动作粗鲁不堪。
“你的手,不想要了?”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彻骨的寒意,李莫愁缓步走出,目光如冰,瞬间冻结了院子里的喧嚣。
那大汉转头见是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淫邪的笑:“哟,又来个绝色美人!正好,一并带回寨里给寨主当夫人,凑个双数!”
说着便挥拳打来,拳风带着十足的蛮力,却毫无章法。李莫愁轻飘飘避开他的拳头,如风中柳絮,任他左一拳右一拳打过来,待他将那套粗浅的拳法打完,气喘吁吁之际,才缓缓动了。
她侧身一避,指尖轻弹,三枚冰魄银针如流星般射出,精准无比地正中大汉的手腕、膝盖。
“啊!”大汉惨叫一声,“噗通”跪倒在地,手腕与膝盖处迅速发黑,蔓延开诡异的青紫色,“你……你用了毒!”话音未落,他周身竟凝结出一层薄冰,转瞬之间便成了冰雕,随后“咔嚓”几声碎裂,化为一地冰晶,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对付你这种人,不用客气。”李莫愁瞥向其他喽啰,声音冰冷,“滚回去告诉你们寨主,半个时辰内,亲自带着抢来的财物来此领罪。否则,我亲自去黑风寨,铲平你们的老巢,一个不留。”
喽啰们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言,颤抖着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滚带爬的样子狼狈至极。
那绿衣女子连忙上前,对着李莫愁盈盈一拜,姿态端庄:“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小女子苏婉,不知女侠高姓大名?日后定要报答。”
“举手之劳,不必留名。”李莫愁淡淡道,“你且在此等候,他们会送你夫君来接你。”
苏婉感激涕零:“女侠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女侠尽管开口,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女子也在所不辞!”
回到楼上,程英连忙递上一杯热茶,眼中满是敬佩:“莫愁阿姨,你的冰魄银针太厉害了,简直……简直是雷霆手段!”
“一次找死,放条生路已是宽容;二次还来送死,留着也是浪费空气。”李莫愁接过茶,转而看向杨过,淡淡考问,“过儿,刚才那大汉的拳路,你看出什么了?”
杨过想了想,认真道:“他的拳看着猛,其实章法散乱,下盘尤其不稳,只要避开正面,攻他下三路,很容易就能破了他的招。”
“不错,算你没白看。”李莫愁点头,“记住,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招,不能一味硬碰硬,得学会找弱点。”
半个时辰后,果然有个穿长衫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面容儒雅,身后跟着几个衙役,正是苏婉的夫君周幕僚。
他一见苏婉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随即对着李莫愁连连作揖:“多谢女侠救了内子!黑风寨的人已将财物悉数归还,那寨主也被我们拿下了,还求女侠高抬贵手,饶了他们寨中其他喽啰的性命吧,大多是些被胁迫的穷苦人。”
李莫愁挑眉:“你倒替他们求情?”
周幕僚苦笑:“并非替他们说话,只是这黑风寨虽作恶,却也有些江湖朋友,真要逼急了,恐生祸端。不如让他们交出首恶,交由官府处置,也算了结此事,免得多生事端。”
“随你。”李莫愁不置可否,“我们只是路过,懒得掺和这些地方琐事。”
周幕僚感激不尽,非要留他们在府中住几日,好好款待,李莫愁婉拒了,她们还要陪着杨过去铁枪庙呢。
离开客栈时,苏婉悄悄瞥了眼李莫愁,然后将一个锦盒塞到程英手里,脸上带着感激的红晕:“妹妹拿着玩,这是我陪嫁的几支珍珠簪子,成色还算好,也算姐姐一点心意。”程英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连声道谢。
路上马车里,杨过笑着打趣:“师傅,您这一出手,怕是嘉兴城的人都要传您的美名了,说赤练仙子路见不平,为民除害呢!”
“美名?”李莫愁嗤笑一声,“我‘赤练仙子’的名声,从来不是靠救人得来的。只是看不惯他们扰了清净罢了。”
小龙女却凑近她,轻声道:“师姐救人的时候,很好看。”
李莫愁被她直白的夸赞逗笑,捏了捏她的脸:“这话我爱听~”
何沅君望着李莫愁,心中叹道:她终究还是当年那个快意恩仇的莫愁姐姐,只是这份锋芒,如今藏得更深了,也更懂得收放了。
程英摸了摸怀里的锦盒,忽然想起什么,道:“莫愁阿姨,那苏姐姐说,嘉兴城里有个绣坊,有上好的云锦,颜色鲜亮得很,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正好给龙阿姨挑块料子做新衣裳。”
“你想去便去。”李莫愁笑道,“看完潮,也该买点东西,给过儿他娘的坟前添些祭品,不能太寒酸了。”
杨过眼睛一亮,立刻道:“我知道!娘以前最喜欢吃城南张记的桂花糕,甜而不腻,带着桂花香!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等到到了我去买两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