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如豆,映着玟小六有些疲惫的脸。她刚收拾完药杵,就听见麻子和串子在一旁叽叽喳喳。
麻子“六哥,东边那空铺子租出去了!来了几个外乡人,看着挺阔气。”
串子“是啊是啊,还打听咱们镇上的事呢,问有没有什么稀奇人儿。”
玟小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拿起抹布擦拭着柜台。
外乡人来来去去,清水镇哪天不缺?
她脑子里空空的,没有过去,也懒得去想未来。
现在这样挺好,有医馆,有麻子串子这两个傻小子,日子虽然清苦,却踏实。外面的风风雨雨,她不想沾,也沾不起。
她走到后院,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看着天上那弯冷月。
夜风送来隐约的说话声,是街坊在闲聊,话语间似乎提到了“西炎”、“王孙”、“皓翎”之类的字眼。
她本不想听,那些王公贵族的故事,离她这个小镇医师太遥远了。
可偏偏,一些碎片还是钻进了耳朵里,像是通过镇上那无所不知的“石先生”传开的,那位在西炎朝堂举步维艰的玱玹王子,在皓翎做质子的日子也不好过,西炎的五王、七王也没少给他下绊子。
而且,他还得整日陪着皓翎那位二王姬阿念,游山玩水,曲意逢迎……
玟小六“玱玹……”
玟小六无意识地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心头毫无来由地猛地一抽。
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闷胀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迅速弥漫开。
她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为什么听到这个陌生王孙的名字,听到他的处境,听到他陪伴另一个王姬,会让她这么……不是滋味。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莫名其妙的情緖。
她搜索着自己空白的记忆,确定自己从未认识一个叫“玱玹”的人,更别提什么皓翎王姬了。
玟小六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孙,过得好坏与我何干?
玟小六我在这难受个什么劲儿?
炊烟袅袅,回春堂里难得热闹。
麻子“六哥,串子,我刚才去后山捡柴火,看见河边灌木丛里趴着个人,一动不动的,看着不像镇上的……”
串子“不会是……死了吧?”
玟小六正端着汤锅过来,闻言眉头一皱,把锅往桌上一顿,汤汁溅出几滴。
玟小六“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清水镇这地方,少看、少听、少管闲事!是嫌命长吗?”
她语气凶巴巴的,麻子和串子立刻噤声,埋头扒饭。
这顿饭,玟小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河边趴着个人”的话,像根小刺扎在她心里。
她告诉自己别多事,可收拾完碗筷,双脚却像有自己的主意,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河边。
暮色四合,河水流淌着暗金色的光。
果然,在及腰的灌木丛里,她看到了那个身影一个男子,脸朝下趴着,浑身污泥,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然而,他一只紧紧攥着的手却露在外面,指缝间是一束被捏得不成样子的野花。
就因为这束花,玟小六心里那点恻隐,像火星子遇了风,“噗”地一下燃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认命般走过去。伸手探了探鼻息,极其微弱。
她没多想,弯下腰,轻松地将男子打横抱起,这力气,她自己有时都觉得诧异。男子轻得吓人,像一片羽毛。
将人安置在诊室的木板床上,玟小六就着灯光仔细检查,越看心越沉。
这男子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交错的鞭痕、烙铁的印记层层叠叠,新的压着旧的,触目惊心。
十个脚指甲被生生拔去,只留下暗红色的疤。
最麻烦的是右腿,明显是被人用重手法打断后自行愈合的,但骨头长得歪斜,畸形地凸起。
玟小六“这得是多大仇……”
她打来热水,一点点擦去男子脸上的污垢,露出一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却依旧能看出原本俊朗轮廓的脸。
她沉默地准备好夹板、布带,然后看向麻子和串子。
玟小六“按住他,待会有点疼。”
话音未落,她眼神一厉,手下猛地用力“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床上的男子身体剧烈地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硬是没哼出一声。
麻子和串子看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别开眼,可心里对这陌生人的硬气,又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
一直沉默旁观的老木这时走上前,面色凝重地拉过玟小六。
老木“小六,此人筋骨非凡,受此酷刑不死,绝非普通神族。救他,恐惹大祸。”
玟小六看着床上那具破败却坚韧的身体,看着他即便在昏迷中仍紧蹙的眉头,摇了摇头。
玟小六“人都捡回来了,总不能扔出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再次检查,发现男子五脏六腑皆有暗伤,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寻常草药怕是无力回天。她沉默片刻,趁麻子串子不注意,背过身,用匕首在手腕上飞快一划。
殷红的血珠渗出,带着一股极淡的、异于常人的清香。她将手腕凑到男子苍白的唇边,看着血滴一点点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