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俞府回来后,玟小六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照常看诊、捣药,心里却空了一块。
她知道,叶十七重逢故人,尤其是那样貌美亲昵的婢女,离开是迟早的事。可心底深处,总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期望,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
桑甜儿将她的落寞看在眼里。这日,她端着新做的点心来到玟小六房里,看着她对着窗外发呆,便轻声开口:
桑甜儿“六哥,你看我,从前在天香楼,见过太多逢场作戏,自己也从不信真心。可到了这回春堂,串子傻,麻子愣,老木叔嘴硬心软,还有您和十七哥……这日子虽然清贫,却是我从未有过的踏实。”
她将点心放在桌上,语气平和而通透:
桑甜儿“有些人和事,来了,是缘分;走了,也强求不得。但在一起时那份真心的好,是作不了假的,也谁也拿不走。十七哥对您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就算……就算他真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份好,也还在心里头呢。”
玟小六闻言,怔了怔,转头看向桑甜儿。这个曾经在风月场中浮沉的女子,竟比她想得还要明白。她没说话,只是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吃着,那点萦绕心头的郁结,似乎散开了些许。
就在玟小六以为叶十七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当晚,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穿着一身简朴的粗布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回春堂的院子里,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
他走到玟小六面前,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垂着眼眸,轻声唤了一句:
叶十七“六哥。”
玟小六看着他这副样子,看着他依旧选择回到这简陋的回春堂,心中那点委屈和失落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冲散。
她压下翻涌的情绪,故作平静地“嗯”了一声,然后拿出自己精心配制的一些解毒、防身的药粉和草药,塞到他手里。
玟小六“拿着。山里瘴气重,外面也不太平,这些或许能用得上。还有,我教你几个应急的法子……”
她仔细地讲解着,叶十七(涂山璟)认真地听着,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这一刻,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依然是那个依赖着她、守护着她的叶十七。
然而,真相终究是掩盖不住的。
隔日,镇中心的老槐树下,石先生又开讲了。
这次,他讲的是大荒之中盘根错节的势力,三大王族,四大世家。当讲到四大世家之首、富可敌国的涂山氏时,故事尤为精彩。
石先生“那涂山氏,财富无尽,便是两地君王,也要忌惮三分。这一辈嫡系有两位公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其中二公子涂山璟,惊才绝艳,手段过人,曾是大荒所有待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人群发出阵阵惊叹。石先生继续道:
石先生“他早年便与防风氏的小姐订下婚约,本是天作之合。可惜啊,就在大婚前夕,这位二公子突患重病,婚礼取消,此后多年闭关养伤,音讯全无。涂山家的生意,反倒落在了那位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大公子手中……”
街角,正准备去采药的玟小六,脚步猛地顿住。手中的药篮差点掉落。
涂山璟……双生子……二公子……重病取消婚礼……多年闭关……
俞府门前那美貌婢女的哭喊……叶十七身上那非人的酷刑伤痕……他那通身无法掩盖的清贵气度……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了一条清晰得令人心惊的线。
她缓缓转过头,望向回春堂的方向。那个在她面前沉默温顺、抢着洗碗、会因她调侃而用清亮目光看着她的叶十七,竟然就是石先生口中那个惊才绝艳、富可敌国、曾与世家小姐订婚的涂山氏二公子——涂山璟。
巨大的身份落差,像一道无形的鸿沟,瞬间横亘在她与他之间。
她终于明白,他昨夜归来时,眼底那深藏的悲伤从何而来。那不是离别之伤,而是身份揭露后,可能失去眼前这份简单平静的恐惧。
玟小六站在原地,阳光有些刺眼。她忽然觉得,手里这篮草药,重得她几乎提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