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十年
静雪庭依旧冰雪覆盖，寒意彻骨，只是那棵挂满冰凌的巨树下，不再只有王权富贵一人孤独练剑的身影
夙霜，或者说如今的凌素，早已是这里的常客
十年光阴，将她从那个瘦弱女童，雕琢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墨发如瀑，常简单地束在脑后，一身王权山庄弟子的素白道袍，穿在她身上也难掩那份源自骨子里的灵动
她的佩剑“霜华”斜倚在石桌旁，剑鞘素雅，在雪光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这是前几日她作为人类的十八岁生辰时，她的师父，盟主王权弘业所赐
得剑当日，她曾欣喜地捧着它来到静雪庭，献宝似的在他面前晃了晃
夙霜“富贵师兄，你看！师父赐我的剑，名唤‘霜华’，是不是很好看？”
她眉眼弯弯，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
王权富贵正在擦拭他的初雪剑，闻言只是抬眸瞥了一眼，神情依旧是惯常的冰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又低下头去，专注于手中的长剑
夙霜早已习惯他这般反应，也不恼，自顾自地将霜华剑抱在怀里，絮絮叨叨说着得剑的欢喜
她知道，他听见了
十年相伴，她早已能从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封面孔下，捕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比如，他虽从不怎么回应她的闲聊，却也不再驱赶她
比如，他练剑时，允许她在旁观摩，甚至偶尔会因她某个拙劣的剑式而微不可察地蹙眉，虽不指点，但那蹙眉本身，已是一种关注
他们之间，他唤她“凌师妹”，她叫他“富贵师兄”
称呼规整，带着同门应有的距离，可在这寂寥的冰雪庭院中，却又成了唯一能触碰彼此的称谓
此刻，夙霜坐在石凳上，目光却并未落在自己的霜华剑上，而是紧紧追随着庭院中那个舞剑的身影
他刚刚回来
不久之前，那顶明黄色的软轿才由四剑侍抬着，穿过漫天风雪，稳稳落在静雪庭外
他如往常一样，从轿中走出，白衣胜雪，面容冷寂，仿佛只是出门赏了一场雪景归来
可夙霜一眼就看到了他背后的异样
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袍之上，在靠近肩胛的位置，洇开了一小片不易察觉的暗色，比周围的布料颜色更深，带着一种黏稠的质感
随着他练剑的动作，那道暗痕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扩大
又受伤了
这十年来，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看到他带着伤回来
奉盟主之命，乘坐那代表着“一气盟规则”的软轿外出诛妖，然后，坐着轿子回，身上便添上新伤
有时是手臂，有时是腰腹，有时，就像这次，是后背
那道暗痕，像一根冰冷的针，刺进夙霜的眼里，又狠狠扎进心里
她记得他十二岁那年，第一次独自乘轿外出诛杀一位妖王归来，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几乎去了半条命
他那个身为盟主的父亲，只是在大堂上淡漠地看了一眼，说了句“实力不济，还需磨练”，便命人将他送回这冰天雪地之中自行疗伤，甚至连一瓶像样的伤药都未曾赐下
十年了，那位父亲，一次也未曾踏足过这静雪庭，一次也未曾关心过他独子身上的累累伤痕
他关心的，似乎只有“兵人”是否锋利，是否能斩尽世间之妖
夙霜看在眼里，那股莫名的酸涩与疼痛，年复一年，在心底堆积，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不明白，为何会对这个本该是仇人阵营的“兵人”产生如此真切的痛惜
是因为十年前那惊鸿一瞥的悲惘？
还是因为这十年间，他虽冰冷沉默，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她，反而默许了她闯入他这片孤独的领地？
思绪纷乱间，庭院中的剑势已收
王权富贵还剑入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却依旧平稳
他没有看她，径直走向那间和他的人一样冰冷的屋子
夙霜立刻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瓶，快步跟了上去
夙霜“富贵师兄！”
她在门口站定，声音放得很轻
夙霜“你背后……我带了上好的金疮药，化瘀生肌效果极佳，我帮你……”
王权富贵“不必。”
他冷硬地打断她，伸手便要关门
夙霜下意识伸手抵住门扉，语气带着急切
夙霜“可是你的伤……”
王权富贵“我自己可以。”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眼神甚至未曾在她手中的药瓶上停留一瞬
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比静雪庭的风雪更甚
夙霜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合上门扉，将那抹孤寂的背影彻底隔绝在内
她怔怔地站在紧闭的门外，手中瓷瓶温凉的触感此刻变得有些硌人
屋内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是他自己在处理伤口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是如何沉默地褪下染血的衣袍，如何面无表情地为自己上药、包扎，所有的痛楚都独自吞咽，不露分毫
一股浓重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十年了，她似乎走得足够近，能日日见到他，能与他一同练剑，可实际上，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无形的、比王权山庄围墙更厚的壁垒
她触碰不到他真正的世界，也无法分担他丝毫的苦痛
她就这样站着，望着那扇门，不知所措
风雪卷过庭院，吹动她墨色的发丝和素白的衣袂，身影显得单薄而落寞
与此同时，远在黑山林深处的毒娘子洞府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氤氲的紫色瘴气中，毒娘子慵懒地靠在一张铺着柔软兽骨的卧榻上
她艳丽依旧，只是眉宇间染上了一层不耐与阴霾
其他配角“多久了……”
她指尖轻轻敲打着榻沿，声音带着危险的意味
其他配角“凌素那丫头，有多久没传来像样的消息了？”
洞府内寂静无声，只有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响
毒娘子的目光缓缓扫过空寂的洞府，最终落在了角落
那里，一只通体晶莹、尚未化形的小蜘蛛，正小心翼翼地吐着丝，编织着一张小巧的网
小蜘蛛似乎感应到注视，怯怯地停下了动作，几对单眼无辜地转动着
毒娘子的视线在小蜘蛛身上停留片刻，那双媚意横生的眼眸微微眯起，一丝算计的精光悄然闪过
她红唇微勾，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其他配角“呵……”
一声轻哼，带着冰冷的笑意在洞府中回荡
她看着那只懵懂的小蜘蛛精，心中已然有了新的盘算
既然夙霜那边似乎被什么绊住了手脚，许久未曾送来有价值的情报，那么，是时候再安排一颗棋子，去往那王权山庄，去往那兵人的身边了
只是不知，这颗新的棋子，是否会比上一颗……更听话，更有用呢？
洞府外的风，吹过黑山林枯死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预示着新的波澜，即将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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