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霜已经好几天没去静雪庭了
往常她几乎日日都去,哪怕只是在院中站一会儿,或是隔着门说几句话
可这次从静雪庭回来后,她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冰,又冷又沉,让她迈不开步子
此刻她正在自己院中练剑,霜华剑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道银弧
可每一剑挥出,都斩不断心头的纷乱
王权富贵背上的血迹、他关门时冰冷的眼神、毒娘子日渐紧迫的催促……这些画面在她脑中轮番浮现,搅得她心神不宁
剑风越来越急,越来越乱,直到颈间玉佩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夙霜猛地收住剑势,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她低头查看,只见那枚遮掩妖气的玉佩上,竟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
是她情绪波动太大,妖力险些失控所致
夙霜“好险……”
她抚摸着玉佩,心有余悸
若这玉佩彻底碎裂,她的妖气会立刻暴露在整个王权山庄的感知之下,届时必死无疑
平息了体内翻涌的妖力后,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望向静雪庭的方向
明天,又是他的生辰了
自从进入王权山庄,她就没见王权富贵过过一次生辰
有一年她特意准备了一方上好的徽墨想送他,却被他冷言拒绝
王权富贵“我从不过生辰。”
他当时这么说,眼神比平时更加冰冷
王权富贵“也不允许任何人为我庆生。”
那时她只觉他性情古怪,如今却隐约觉得,这背后或许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
第二天,夙霜还是忍不住去了静雪庭
她站在院门外,犹豫着是否该敲门
这几日不见,她竟有些想念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少年
这份想念让她感到害怕——她不该对“敌人”产生这样的情感
就在她抬手欲敲门时,院内忽然传来开门声
夙霜下意识地捏了个隐身诀,身形刚刚隐去,门就被推开了
王权富贵一身素白长衫,手持初雪剑,从她身边走过
他步履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孤寂
夙霜屏住呼吸,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疑惑渐生
这个时间,他要去哪里?
她悄悄跟上,始终与他保持几步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层层院落,最终来到后山一片竹林
竹林深处,一座孤坟静静立在那里
墓碑上刻着“爱妻东方淮竹之墓”几个字
而让夙霜惊讶的是,王权弘业竟然独自坐在墓前,一头白发在风中微微飘动
王权富贵在离父亲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静静站立
夙霜则躲在一片竹影下,不敢靠得太近
就在这时,王权弘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一道凌厉剑气直冲夙霜藏身之处而来!
夙霜心中一惊,隐身术瞬间溃散,身形暴露无遗
她下意识地拔出霜华剑准备抵挡,却见另一道剑气从旁挥来,精准地抵消了王权弘业的攻击
是王权富贵出手了
他看了一眼夙霜藏身的方向,随即飞身向前,落在父亲面前,持剑而立
隔得远,夙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王权弘业突然举剑攻向自己的儿子
王权富贵只是格挡,却始终不还手
几招过后,王权弘业似乎被激怒,攻势更加凌厉,终于逼得王权富贵出剑反击
那一剑凌厉无比,直取王权弘业面门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王权弘业竟不闪不避
王权富贵脸色一变,急忙将剑气转向一旁
就在这个空当,王权弘业趁机反制,剑背重重击在王权富贵身上
王权弘业“心软!”
夙霜隐约听到王权弘业的呵斥
接下来的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压制
王权富贵节节败退,最终半跪于地,眼眶通红
当王权弘业的剑再次挥来时,他竟然徒手抓住了剑刃,鲜血顿时顺着剑身滴落
父子俩僵持片刻,王权富贵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色面具,缓缓戴在脸上
看到那个面具,王权弘业脸色骤变,猛地抽回剑,随即竟伸手死死掐住了自己儿子的脖子!
夙霜再也按捺不住,不顾自身安危,挥剑斩出一道剑气
王权弘业察觉到剑气袭来,松开了手
王权富贵脸上的面具被剑气带来的劲风吹落,掉在地上
王权弘业“谁?”
王权弘业厉声喝道
夙霜急忙上前,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王权富贵,确认他无大碍后,才向王权弘业行礼请罪
夙霜“师父,是弟子……”
王权弘业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又看向王权富贵
王权弘业“你的母亲喜欢清静,你走吧。”
他的母亲?
夙霜回头看向墓碑,上面“东方淮竹”四个字让她心头一震
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王权富贵默默地拾起初雪剑,眼神再度变得冰冷,转身离去
夙霜刚想跟上,却被王权弘业叫住
王权弘业“凌素。”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王权弘业“从今往后,不许再接近静雪庭。”
夙霜怔住
夙霜“师父……”
王权弘业“即便是我的弟子。”
王权弘业打断她,目光如刀
王权弘业“若让兵人产生了感情,便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夙霜,重新坐回墓前,背影孤寂而决绝
夙霜呆立片刻,眼见王权富贵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竹林外,她来不及多想,匆匆向王权弘业行了一礼,转身追了上去
她远远地跟着王权富贵,看着他回到静雪庭,关上院门
这一次,她没有勇气再上前敲门
那一晚,夙霜辗转难眠
东方淮竹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她一定在哪里听过,可具体是在哪里,却又想不起来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梦中,她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她还只是一只小白狐,尾巴未分化成九条,看起来与寻常白狐无异
她蜷缩在一个女子温暖的怀抱里,那女子轻轻抚摸着她的毛发,动作温柔得像是春日里最和煦的风
“小白,你说贵儿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女子的声音清澈如水,带着几分期待与忧虑
小白狐抬起头,看见女子温婉的侧脸
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轻轻梳理着小白狐的毛发
“我希望他不要像他父亲那样,背负太多责任。”
女子轻声说着,目光望向远方
“我希望他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白狐在她怀里蹭了蹭,引得女子轻笑出声
“你呀,总是这么贴心。”
女子点了点小白狐的鼻尖
“等我生下贵儿,你就做他的玩伴好不好?有你在身边,他一定不会孤单。”
梦境中的画面忽然变得模糊,温暖的气息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取代
小白狐不安地躁动起来,它听见女子痛苦的呻吟声,看见四周人影慌乱地奔走
“夫人难产了!快去找盟主!”
“可是盟主正在闭关……”
混乱中,小白狐被一个侍女抱起,带离了那个充满温暖的房间
它挣扎着,想要回到女子身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在眼前关上
最后一眼,它看见女子苍白的面容,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却依然温柔地望着它所在的方向
“小白……替我……照顾贵儿……”
这是女子对它说的最后一句话
梦境戛然而止
夙霜猛地从床上坐起,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衣襟
心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有什么被尘封已久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她想起来了
那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温柔的声音,那个在她尚未化形时给予她最多关爱的女子
东方淮竹
原来早在十年前的那场围剿之前,她与王权家的羁绊就已经开始
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让她忘记了这段往事,忘记了那个曾经待她如亲人的女子
夙霜抚摸着颈间的玉佩,忽然意识到,这枚能够完美遮掩她妖气的玉佩,或许本就来自东方淮竹
否则,以王权弘业的修为,怎会十年都察觉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窗外,天光微亮
她望着静雪庭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她立誓要报复的道门兵人,竟是东方淮竹托付她照顾的孩子
而那个她以为冷酷无情的盟主,或许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妻子最后的嘱托
命运的齿轮,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始转动
而她,不过是这盘棋局中,一颗刚刚看清自己位置的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