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的风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得江砚脸颊生疼。他被那股强大的吸力拖拽着,身体在狭窄的管道里磕磕撞撞,后背的伤口撞在铁皮凸起处,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开意识——他要确认谢承泽是否跟上来了。
“谢承泽!”他嘶吼着,声音被风声切割得支离破碎,在管道里荡出空旷的回音。
没有人回应。
只有铁皮被撞击的“哐当”声,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像台破旧的风箱。江砚的手指在身侧胡乱抓着,试图抓住什么固定身体,指尖却只摸到管道壁上凝结的冰碴,冷得刺骨。
怀表不知何时被甩到了胸前,链绳勒得脖颈生疼。江砚低头,透过破碎的玻璃,看见表盘内侧的刻痕正在发光,那些细碎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在黑暗中游走、拼接,最终组成一个完整的倒三角,与他锁骨处的烫痕产生强烈的共鸣。
“嗡——”
共鸣达到顶峰的瞬间,拖拽感突然消失了。江砚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落在地,滚了几圈才停下。他趴在冰冷的铁皮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里似乎是通风管道的一个中转站,空间比刚才宽敞些,几根粗大的管道在此交汇,形成一个十字路口,每一个方向都通往更深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和永夜医学院的味道如出一辙。
“谢承泽?”江砚扶着管道壁站起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他环顾四周,黑暗像粘稠的墨,吞噬了所有光线,只有怀表的刻痕还在微微发亮,映出他眼底的焦灼。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叮”的轻响。江砚弯腰捡起,发现是半截匕首——刀柄上刻着的“9”已经模糊不清,刃口却依旧锋利,正是谢承泽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把。
匕首上还沾着未干涸的血迹,带着熟悉的铁锈味。
江砚的心猛地一沉。他握紧匕首,指腹摩挲着那个模糊的“9”,锁骨处的烫痕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与此同时,怀表的表盘内侧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仓库的蓝光中,谢承泽被怪物碎裂的冰碴击中了后背,他踉跄着扑向通风管道口,却被突然坍塌的墙体压住了腿。怪物残留的黑色丝线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脚踝,顺着裤腿往上蔓延。谢承泽咬着牙,将匕首掷向管道口的方向,自己则转身,用身体挡住了涌来的丝线,锁骨处的倒三角烫痕在蓝光中亮得惊人。
画面的最后,是他朝着管道口的方向,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江砚看懂了那个口型。
是“等我”。
怀表的画面消失了,江砚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后背的伤口、胳膊上的灼痛、锁骨处的刺痛……所有的感官都被那两个字覆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是在抛弃自己。他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我等你。”江砚低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那半截匕首插进靴筒,握紧怀表,转身朝着其中一个管道口走去——怀表的刻痕正朝着那个方向微微发亮,像是在指引前路。
管道里比刚才更黑,伸手不见五指。江砚只能凭着怀表的微弱光芒辨认方向,脚下的铁皮时不时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塌陷。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生怕错过谢承泽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不是怀表的冷光,也不是仓库机器的蓝光,而是一种温暖的、橘黄色的光,像是烛火。
江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加快脚步,朝着光源走去。
光来自一个嵌在管道壁上的铁盒,盒子没有上锁,半敞着口,里面放着一盏老式马灯,灯芯跳动着,映得周围的铁皮泛着暖光。铁盒里还放着一些零散的东西:半包发霉的饼干,一个生锈的军用水壶,还有一本封面磨损的笔记本。
江砚拿起笔记本,借着马灯的光翻开。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是用深蓝色的钢笔写的,笔锋凌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3次轮回,永夜医学院。他还是没认出我。”
“第17次,他为了救我,被病毒母体的丝线划伤了胳膊。伤口会留疤吗?”
“第42次,我们在停尸间找到了密码,他把怀表塞给我,让我先走。傻子。”
“第73次,他说‘要走一起走’。原来被人在乎的感觉,是这样的。”
“第99次……”
后面的字迹被墨水晕染了,变得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烫痕”“芯片”“别忘”几个零散的字。
江砚的手指停在纸页上,指尖微微颤抖。
这些是……谢承泽的字迹?
第3次轮回……第99次轮回……
原来他们真的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次。原来在自己遗忘的那些记忆里,谢承泽一直在默默记着,记着每一次相遇,每一次生死。
他想起照片背面的“第1次轮回”,想起谢承泽在消毒室里说的“别再忘了我”,想起怀表最后投射出的“记忆锚点绑定成功”……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拼图一样在他脑海里拼凑完整。
谢承泽记得所有事。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管道里的寒意。江砚将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指尖触到了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两个少年的笑脸在马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没忘。”江砚低声说,像是在对照片里的少年承诺,也像是在对某个正在寻找他的人承诺,“这次,我记起来了。”
话音刚落,怀表突然剧烈发烫,表盘内侧的刻痕亮得刺眼。江砚抬头,看见前方的管道口处,隐约有一道黑影正在靠近,步伐沉重,带着熟悉的频率。
是谢承泽!
江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抓起马灯,朝着黑影的方向跑去:“谢承泽!”
黑影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清晰无比:“江砚?”
真的是他!
江砚冲过去,借着马灯的光看清了来人——谢承泽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额角渗着血,作战服的后背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左腿的裤腿被血迹浸透,走路一瘸一拐,但他的眼神很亮,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漆黑的眸子里映着马灯的光,像落满了星辰。
“你没事……”江砚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想检查谢承泽的伤口,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怕碰疼他。
谢承泽看着他,嘴角突然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我说过,会来找你。”
他的锁骨处,倒三角烫痕正在微微发亮,与江砚身上的那处遥相呼应,在昏暗的管道里,形成两道温暖的光。
“你的腿……”江砚扶着他,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
“被墙体砸了一下,没断。”谢承泽说得轻描淡写,“怪物彻底死了,冰碴把它的核心冻碎了。”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江砚,“这个,你拿着。”
是那枚倒三角芯片。不知何时,芯片表面的纹路变得更加清晰了,像是有流光在里面缓缓流淌。
江砚接过芯片,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两人锁骨处的烫痕同时爆发岀强烈的光芒,将整个管道照得如同白昼。
【警告:副本边界收缩至最终区域】
【剩余时间:30分钟】
【最终出口已解锁——位于主通风管道尽头】
系统的提示音在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清晰无比。
谢承泽的眼神沉了沉:“我们得快点。”
江砚点头,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重量分担到自己身上:“我扶你走。”
谢承泽没有拒绝,只是将重心微微靠向他,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两人相互支撑着,朝着主通风管道的方向走去。马灯的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管道里的风依旧很冷,但江砚却觉得心里很暖,怀里的笔记本和照片像是有了温度,与怀表的烫、锁骨处的光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安稳的力量。
他记起来了。
记起了那些被遗忘的轮回,记起了那些相互守护的瞬间,记起了眼前这个人,是他跨越了108次轮回,也要找到的羁绊。
主通风管道的尽头就在前方,那里隐约透出一道白光,像是黎明的曙光。
永夜医学院的副本即将结束,但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