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炽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像生锈的铁片刮过墙面,带着细碎的疼。苏野攥着衣角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所有的知觉都被“城西废弃工厂”这几个字拽走,拉回三年前那个弥漫着铁锈味的黄昏。
“我被他们推倒在地上,头撞在机器上,晕了过去。”陆炽走到窗边,背对着苏野,夕阳的光落在他肩上,却没驱散他周身的冷意,“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念念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她最喜欢的那个蝴蝶发卡,还有一摊血。”
苏野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气都喘不过来。那个蝴蝶发卡——她的枕头下现在还压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是三年前从自己头上掉下来的。那天她拼尽全力从混混手里逃出来,跑了一路,直到再也跑不动,才发现发卡不见了。原来,是落在了那里。
“我找了她很久,到处都找遍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陆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后来警察来了,说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也可能……”他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里的残忍,苏野比谁都清楚。
苏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看着陆炽的背影,这个总是带着戾气、像野草一样疯长的少年,原来也藏着这样深的伤口。她想告诉他,她就是念念,她没有被拐走,她还活着。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现在是苏野,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念念了。三年前的那场变故,早就把那个念念杀死了。
“你怎么了?”陆炽转过身,看到苏野在哭,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笨拙地递过一张纸巾,“你别难过,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哭的。”
苏野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强装镇定地说:“我没事,就是觉得……觉得念念太可怜了。”
陆炽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心疼,又像是别的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还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陆炽才开口:“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我觉得你跟念念有点像。”他的目光落在苏野的脸上,仔细地打量着,“尤其是眼睛,还有说话的语气,都很像。”
苏野的心跳猛地加速,她连忙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别瞎说,我跟她又不认识。”
“我知道。”陆炽的声音低了下来,“可是我控制不住地想,如果你是念念就好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苏野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陆炽也跟着站起身,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夕阳已经落下,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脚下的路。苏野看着身边的陆炽,心里五味杂陈——她既想跟他坦白一切,又害怕坦白后会带来的后果。她不知道,陆炽如果知道她就是念念,会是什么反应。
走到苏野家楼下,苏野停下脚步,对陆炽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陆炽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他看着苏野,犹豫了一下,问道:“明天……我们还能一起走吗?”
苏野愣住了,她没想到陆炽会这么问。她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心里软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陆炽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很灿烂,像雨后的阳光,驱散了他周身的戾气,露出了少年人该有的模样。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苏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走进楼道。回到家,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走到房间里,从枕头下拿出那个蝴蝶发卡,发卡已经有些旧了,边缘的漆也掉了一些,但她还是像宝贝一样珍藏着。
她拿着发卡,坐在窗边,想起了三年前的事。那天,她和陆炽在废弃工厂里玩,突然冲出来几个混混,他们手里拿着刀,眼神凶狠。陆炽挡在她身前,跟他们搏斗,却被他们推倒在地。她吓得大哭,想跑,却被一个混混抓住了胳膊。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男人冲了出来,跟混混打了起来。那个男人很厉害,很快就把混混打跑了。她以为自己得救了,却没想到那个男人把她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告诉她,她的父母出了车祸,去世了,他是来照顾她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个人贩子,他把她卖给了一个偏远山区的人家。她在那里待了半年,每天都在想办法逃跑。终于有一天,她趁那家人不注意,跑了出来。她一路乞讨,走了很久,才回到这个城市。但是她不敢再用原来的名字,也不敢去找陆炽,她怕那个男人还在找她,也怕陆炽会因为她的遭遇而看不起她。所以她改了名字,换了学校,想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她没想到,会在明礼中学遇到陆炽。更没想到,陆炽竟然还在找她。
苏野把发卡紧紧握在手里,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瞒着陆炽,还是跟他坦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