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议会大殿“众言堂”,与无声阁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里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比黑暗更冷的审视与猜忌。数十名身着黑袍、面具遮脸的杀手分立两旁,像一排排没有生命的剪影。摇曳的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苏暮雨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清晰,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依旧撑着伞,仿佛这能为他与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隔开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怀中那盏枯灯的轮廓,在黑袍下若隐若现。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关切的、冷漠的,还是幸灾乐祸的,都聚焦在他身上。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那扇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
“苏暮雨!”
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如同夜枭的啼鸣。一位黑袍上绣着暗红色火焰纹路的长老跨出一步,拦在了他的前方。那是“烬”部的长老,司徒影。
“大家长失踪,缘由未明。按他亲定的‘静默令’,所有首领需留守总坛,不得妄动!”司徒影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拖长,充满了不怀好意的质询,“你手持大家长信物,却要违抗他亲自立下的规矩吗?”
苏暮雨脚步未停,甚至没有看司徒影一眼。他的视线越过对方,落在那扇沉重的大门上,门外是呼啸的风雪,也是未知的征途。
直到两人即将擦肩而过,苏暮雨才微微侧首,深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原。
“规矩是死的,”他的声音清冷,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人是活的。”
他顿了顿,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我要去找他。”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与司徒影错身而过。
司徒影脸色一变,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已如实质般将他锁定,让他喉头一紧,后面的话竟生生噎住。他毫不怀疑,若自己再敢多言一句,下一瞬,那柄从未离身的伞剑,就会洞穿他的咽喉。
苏暮雨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的光影处。
只留下最后三个字,如同寒铁坠地,在大殿每一个人的心头砸下深深的烙印:
“谁也别想拦我。”
风雪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门外,是白茫茫一片天地。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暗河总坛所在的深山,早已银装素裹,万物寂寥。
苏暮雨撑着他的伞,雪花依旧顽劣地钻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旋即融化。他紧了紧怀中的枯灯,那丝微弱的暖意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在贴合他心口的地方,传递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入风雪深处。墨青色的身影在无垠的雪白中,显得如此孤独,却又如此挺拔,仿佛任何风雪都无法将他摧折。
他不知道前路通往何方,不知道苏昌河是生是死,更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怎样的阴谋与杀局。
他只知道,他在那里。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