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触碰到门帘前的一瞬收回。
苏暮雨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后撤,融入了客栈侧面堆满积雪的柴垛阴影里。怀中的枯灯光芒已敛去,但那缕暖意未散,紧贴着他的心跳,像一只沉默的眼睛,与他一同窥视着眼前的龙潭虎穴。
客栈内的人很有耐心,呼吸绵长而均匀,分散在堂内几个关键的位置,形成了一个隐形的包围圈。他们在等,等他自己走进这个为他准备的瓮。
风雪声掩盖了他细微的移动声。他绕到客栈后方,那里有一扇气窗,蒙着的厚油纸破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透过小洞,隐约可见堂内坐着三五个看似普通的行商,但他们的手始终没有远离放在桌下的兵刃,眼神也过于警惕地扫视着门口。
不是暗河“烬”部的人。手法更粗糙,带着一股江湖草莽的狠辣,像是被雇佣来的杀手。
谁布的局?司徒岳?还是北离这边已经有人察觉了他的动向?
他需要情报,而不是无谓的厮杀。正当他权衡是悄然离去还是雷霆出手抓个活口时,一阵淡淡的、与这血腥氛围格格不入的药香,随风雪飘入了他的鼻翼。
药香来自不远处一间低矮的屋舍,门楣上挂着一块被积雪半掩的木匾,依稀可辨“回春堂”三字。那里,似乎没有埋伏的气息。
枯灯在他怀中,仿佛认同他的判断般,那丝暖意似乎更明显了些。
苏暮雨 不再犹豫。他如同掠过地面的阴影,几个起落便避开了客栈正门的视线,来到了回春堂的后院。院墙低矮,他轻松翻入,落脚无声。
后院堆着晾晒的药材,覆盖着一层薄雪。一间厢房里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个正在低头捣药的纤细身影。
他走到门前,尚未抬手叩门,里面便传来一个温婉沉静的女声,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门外风雪大,先生既然来了,便请进吧。药炉上煨着驱寒的汤药。”
苏暮雨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他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却充满了各种草药的气息,暖意融融。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在药碾前不疾不徐地捣着药。她转过身,眉眼温婉,眼角微弯,自带三分笑意,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眼神却通透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苏先生。”她微微颔首,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惊讶,“慕蝶恭候多时了。”
苏暮雨沉默地看着她,深灰色的眼眸里审视多于惊讶。他并未易容,身份被点破,意味着此女绝非普通医者。
“你认得我。”
“大家长苏昌河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慕蝶放下药杵,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手,动作从容,“他离去前曾交代,若见持枯灯而来的苏先生,当竭力相助。”
她走到小炉边,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递过来:“这是按大家长留下的方子熬的,能抵御北地寒气,对先生的旧伤也有裨益。”
苏暮雨没有接碗,只是看着她:“他在哪里?”
慕蝶轻轻摇头,眼中掠过一丝忧色:“我不知道大家长具体去向。他只说,北离天启城将是风云汇聚之地,让您务必小心‘烬’部与……宫中的某位贵人。”她顿了顿,补充道,“客栈里的那些人,是‘黑煞帮’的亡命之徒,受雇于一个神秘人,在此截杀一名持伞的暗河高手。消息是三天前传来的。”
宫中贵人……苏暮雨心下一沉。事情比他预想的更为复杂。
“此去天启,路途尚远,危机四伏。”慕蝶看着他,目光诚恳,“我略通医术,也经营着一些传递消息的门路。先生若是不弃,慕蝶愿尽绵薄之力。”
就在这时,客栈方向隐约传来了几声呼喝,以及兵刃碰撞的脆响!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看来,那些等不及的杀手,发现了别的“可疑目标”,或者,只是失去了耐心开始清场。
慕蝶脸色微变:“他们动手了……”
苏暮雨眸中寒光一闪。他看了一眼手中依旧沉寂的枯灯,又看向慕蝶。
“在此等我。”
他留下这句话,身形一晃,已如轻烟般出了房门,重新没入风雪之中。不是去救援,而是要去问个明白——究竟是谁,在背后摆布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