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雾像没关紧的窗溜进衣领,洛尔家族的马车吱呀停在皇宫偏门。
卡喵·洛尔裹着织锦披风,帽檐一圈雪狐毛,衬得那张圆脸愈发像教堂彩窗里的小天使。
前提是你别去看他腰间挂的弹弓与棒棒糖。
“少爷,陛下只给贵族发了四张副本卷轴,您真要去?”老管家搓手,“听说里面死过人,还死得特别...不童话。”
“所以我才要进去。”卡喵踮脚,把卷轴对准卫兵,“让成年人束手无策的剧本,正是童话主角的开幕曲。”
卡喵·洛尔踩着月光走进偏门,雪在靴底碎成银粉,发出几乎贵族式的轻响。
门卫掀起头盔,压低嗓音:“愿圣辉与您同在,也愿死者与您保持距离。”
男孩抬眼,冰蓝瞳孔映出对方紧张的倒影,“我会赶在晨祷前回来,请替我留门。”
偏厅里,烛火被冬夜压得抬不起头。
迪里拜·铁靴靠在壁炉旁,火药味盖过香水,他掰开火枪击锤,火星溅在石板上,像撒了一把小金币。
“小子,副本不是捉迷藏,枪子儿可不长眼。”声音带着铁锈的粗粝。
高个修女塞蕾娜·德·拉·克罗瓦抱一本镀银圣典,睫毛垂着两片阴影,“圣光在上,愿您远离血与暗。”
她指节捏得书脊发响,发出几乎慈悲的脆音。
流浪剑士罗贝·冯·艾森把双剑交叉背在身后,像背着两口棺材,“贵族奶娃娃?呵,但愿你的哭声不会吵到老鼠。”
他嘴角扬起旧伤疤,给月亮划了道口子。
卡喵行了一个屈膝礼。
膝盖微弯,鞋跟相碰,轻得像羽毛擦过鼓面。
“诸位,愿今夜我们都能保住自己的影子。”声音软糯,却带着旧书页的味道,像掺了蜂蜜的墨水。
十二点的第一声余音尚在,舞厅地板忽然裂开,没有轰鸣,只有丝绸被撕开的那种"呲啦",优雅、致命。
裂缝里升起木楼梯,暗红漆,金粉勾边,像为某位国王的幽灵专设的御道。
四张卷轴同时自燃,火舌舔出同一行花体:
“Nussknacker, Mitternacht, Vorstellung beginnt!”
黑暗沿着楼梯涌上来,太妃糖般的甜腻里混着铁锈。
迪里拜啐了一口,“火枪不上膛,倒先上棺材。”他踏出第一步,靴跟砸出回响,像提前为死者敲的丧钟。
塞蕾娜在胸口画十字,银典反射的火光在她脸上跳动,“主啊,请让噩梦提前散场。”
罗贝把剑拔出半寸,冷芒映出他绷紧的下颌,“要么谢幕,要么收尸。”
卡喵却听见另一种节拍——木器关节咔哒、咔哒,像遥远的芭蕾指挥棒。
他伸手,指尖在空气里写下一个看不见的音符。
他的披风下摆无风自起,掀起一圈雪尘,像给黑暗递上一封请柬。
四人依次没入裂缝,楼梯尽头,一座巴洛克剧院悄然浮现,红绒帷幕厚重如酒,血味与糖味交织,仿佛有人提前在宝座上放了一杯毒甜酒。
剧院内,水晶吊灯昏黄如将熄的烛泪,一排排包厢栏杆上缠着褪色彩带,像老贵族勉强别上的缎面勋章。
迪里拜用枪托敲了敲地板,回声空荡,"木头底下有东西在呼吸。"
塞蕾娜嗅到腐败与甜腻交织的味道,眉心紧蹙,"这里忏悔席太久没听见祷词,连霉都在学老鼠尖叫。"
罗贝把剑尖抵住地缝,感受暗处传来的震动,"不止老鼠,还有铁轮子在滚动——像绞肉机。"
卡喵却注意到舞台边缘那排小灯,它们不是火,而是一团团凝固的萤火虫,幽绿且整齐,仿佛为某个孩子生日排练的烛光队。
他伸手,指尖碰到灯罩,冰凉,像摸到一块墓碑。突然,所有灯光"嚓"地熄灭,只剩帷幕缝隙透出一线暗红。
咔哒——木器关节同时作响,像无数个小膝盖在跪拜。
黑暗中,迪里拜的火枪率先喷出火星,龙息弹划破视野,却照出一幕令人牙根发酸的画面:舞台中央,上百具胡桃夹子木偶笔直站立,漆皮笑脸裂到耳根,下巴同时开合,发出整齐划一的"咔嚓、咔嚓",像在为某种无声乐章打拍子。
火星熄灭,咔嚓声仍在继续,且越来越快,像潮水拍岸,逼得人耳膜发疼。
塞蕾娜的圣典自动翻开,纸页却粘成一块砖,银页边缘渗出黑水,"主...主啊..."她的祈祷被自己的回声打断。
罗贝双剑交叉斩出冷弧,斗气照亮包厢一瞬,照出那些木偶的眼珠——空心的,却倒映出每个活人的童年:
断翅风筝、碎掉的雪球、被踩扁的姜饼人。
只一瞬,冷弧熄灭,斗气像被黑暗掐住脖子,发出"咯"的断裂声。
卡喵在这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蜂蜜混旧纸的甜锈味,"诸位,把耳朵借给我。"
他踮脚,在栏杆上敲了敲自己的星光棒棒糖,玻璃碎裂声清脆,像给黑暗递上一根指挥棒。
"童话里,老鼠才是跑龙套的,木偶只能当喜剧配角。"
话音落地,披风下摆无风自起,一圈雪尘以他为中心荡开,所过之处,糖果色滤镜迅速侵蚀黑暗:
帷幕变草莓波纹,地板铺牛奶糖瓷砖,空气炸开跳跳糖的噼啪。
咔嚓声戛然而止。
舞台上,胡桃夹子木偶的漆皮开始剥落,露出里面七彩糖衣,空心眼珠里涌出彩虹棉花糖。
它们互相撞在一起,发出婴儿式"叽——"的抗议,随即堆成一座糖塔,塔顶那具戴纸王冠的"国王"木偶,下巴咔嚓掉落,滚到卡喵脚边,像递上一枚投降徽章。
迪里拜的火枪垂下,枪口还冒着彩纸屑,"这就...完了?"
塞蕾娜的圣经重新翻开,纸页却变成儿童绘本,画着"好宝宝不怕黑",她指尖发抖,"我的...圣光呢?"
罗贝收剑,剑锋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倒影里,他正抱着一只破烂泰迪熊——那是他七岁那年弄丢的玩具。
现实中,他手背青筋暴起,"小看人了,小少爷。"
卡喵弯腰捡起下巴,指腹摸到一行刻字:ACT II《鼠王》请签收。
他抬眼,剧院天幕缓缓裂开,一只巨鼠阴影拔地而起,却比预告片里小了一号——显然被童化压制。
它刚欲咆哮,卡喵伸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发条钥匙,"根据童话第17条补充条款,老鼠王必须被钥匙上发条,然后自己跳舞到死。"
巨鼠阴影发出婴儿啼哭,被彩虹绳索捆成粽子,钥匙插入它背脊,咔嚓咔嚓——它开始旋转,像坏掉的音乐盒,每转一圈,体型缩一半,最后变成一只毛绒鼠公仔,头顶还戴着纸王冠。
公仔脚下,弹出一只糖果盒,盒盖写着:
掉落·鼠王的乳牙×1,可兑换神秘宝箱或牙仙黑市高价。
卡喵把毛绒鼠抱在怀里,指腹摸到它背后缝线,"别怕,只是换了个剧本。"
他侧头,对仍处于震惊状态的三人露出小虎牙,"诸位,幕间休息十分钟,谁要热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