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深冬,紫禁城被连番暴雪裹挟,钟粹宫的琉璃瓦覆着三尺厚雪,檐下冰棱如倒悬的银剑,寒风穿廊而过时,卷着雪粒撞得窗棂嗡嗡作响。甄嬛身着银狐毛领的月白锦袍,正临窗临摹《兰亭集序》,案上铜炉燃着银丝炭,暖烟袅袅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郁结——自晋封莞贵人后,秦宛与王一博虽未明着发难,暗里的磋磨却从未停歇:内务府送来的炭火总掺着未燃尽的煤渣,御膳房的点心偶尔带着冷馊气,就连窗纸也比别处薄了些,寒风总能寻隙钻进来。
“小主,歇歇眼吧。”流朱捧着杏仁酪进来,见她手腕轻颤,忍不住劝道,“小允子已经把院里的雪扫出块空地了,不如去走一走,总闷在屋里要伤气的。”
甄嬛放下狼毫,指尖摩挲着宣纸上洇开的墨痕,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雪片上:“出去也是冷清,倒不如在屋里清静。”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宫女的惊呼声,紧接着一声重物撞门的闷响,一只通体乌黑的狸猫猛地蹿了进来,眼露凶光直扑案前!
甄嬛猝不及防,手腕被狸猫利爪狠狠划过,鲜血瞬间渗出素白衣袖,宣纸被抓出几道狰狞血痕。“小主!”流朱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将狸猫赶开,高声传唤侍卫。侍卫闻声赶来捕获狸猫时,甄嬛已看清这猫毛色油亮、爪尖修剪整齐,颈间还系着半块断裂的明黄丝绦——分明是皇后宫中的宠物。
不出半刻,皇后宫里的剪秋便带着太医匆匆而至,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莞贵人受惊了!这是皇后娘娘宫里养的雪顶狸,不知怎的挣了锁链跑过来,还请贵人恕罪。”太医为甄嬛包扎伤口时,神色凝重地叮嘱:“伤口不深但恐有污物,需按时上药,切不可大意。”剪秋假意安抚几句,留下药膏便匆匆离去。
甄嬛看着那盒明黄色的药膏,眼底掠过一丝冷光——皇后素来伪善,这狸猫闯宫定是故意为之,要么是试探她的城府,要么是想让她伤后留疤,断了圣宠的根基。可她没料到,真正的阴毒还在后面。
傍晚时分,安陵容提着食盒前来探望。她身着淡粉宫装,鬓边簪着秦宛赏赐的珍珠步摇,往日的怯懦褪去大半,多了几分从容气度。自投靠秦宛后,她得资深嬷嬷调教礼仪,第一次侍寝便凭借温婉姿态获了皇上怜惜,虽未晋封,却常被召去侍疾,在宫中的分量已悄然不同。
“姐姐,伤口如何了?”安陵容见她手腕缠着纱布,眼中先闪过一丝真切的担忧,随即又被复杂情绪取代,“听闻姐姐遭了猫祸,我炖了鸽子汤来,再配上宫里最好的红枣,帮姐姐补补气血。”
甄嬛谢过,让流朱接过食盒。安陵容坐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个小巧锦盒,低声道:“姐姐,这是我托人从宫外寻来的祛疤膏,效果极好。皇后娘娘送来的药膏虽能治伤,却未必能不留疤痕,姐姐容貌倾城,手腕留疤终究是憾事。”
锦盒打开时,淡黄色膏体散发着淡淡兰香,甄嬛抬眸却见安陵容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心中顿时起疑——安陵容如今是秦宛的人,秦宛素来厌弃自己,怎会让她真心送药?
“妹妹有心了。”甄嬛不动声色地合上锦盒,“只是皇后娘娘的赏赐,我若不用反倒显得不敬,这祛疤膏先收着吧。”
安陵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应道:“姐姐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又闲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匆匆告辞了。
待她走后,流朱忧心道:“小主,安小主如今跟着秦公主,为何还要来示好?这药膏会不会有问题?”
甄嬛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锦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问题定然是有的。秦宛想让我留疤失宠,又不愿亲自下手落人口实,便让安陵容来送这‘毒胶’。这药膏看似能祛疤,实则掺了会让疤痕增生的药物,用了之后伤口只会愈发丑陋。”
“那我们快扔了它!”流朱急道。
“别急。”甄嬛按住她,“留着它,日后自有妙用。她们想害我,我倒要看看,最终是谁栽在这算计里。”
与此同时,长乐宫内暖意融融。秦宛靠在软榻上,王一博正为她剥着新鲜橘瓣,指尖沾着橘汁也不在意。安陵容低着头禀报:“公主,药膏已经送到了,只是甄嬛似乎有所察觉,并未立刻使用。”
秦宛咬了口橘瓣,甜汁在舌尖化开,眼底却泛着冷光:“她自然会察觉,毕竟是个聪明人。可她越怀疑,就越会纠结——皇后的药膏留疤,我的药膏‘祛疤’,不用则失宠,用了则毁容,无论如何,她都讨不到好。”
王一博将剥好的橘瓣放进她掌心,声音温柔却带着狠厉:“宛宛想得周全。甄嬛如今仗着圣宠张扬,让她失了容貌,皇上对她的新鲜劲自然就过了。”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秦宛的手背,“你放心,就算皇上一时念及旧情,我也会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安陵容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既想借着秦宛的势力报复甄嬛昔日的“轻视”,又忍不住想起初入宫时三人结下的情谊。秦宛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陵容,后宫之中没有中间路可走,要么踩着别人往上爬,要么被人踩在脚下。甄嬛和沈眉庄从未真正把你放在眼里,你若想站稳脚跟,就得狠下心来。”
安陵容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臣女明白,谢公主教诲。”
次日清晨,皇上驾临钟粹宫。见甄嬛手腕缠着纱布,玄烨眼中闪过心疼,握住她的手问道:“伤口还疼吗?太医怎么说?”
甄嬛顺势依偎在他怀中,语气带着几分委屈:“谢皇上关心,已不怎么疼了,只是太医说,怕是要留疤。”
“皇后宫里的猫,怎会闯到你这里来?”玄烨皱眉,“朕定要好好责罚她!”
“皇上息怒。”甄嬛连忙劝阻,“皇后娘娘并非有意,臣妾不想因小事让皇上与皇后心生嫌隙。”话锋一转,她故作犹豫道,“只是昨日陵容妹妹送来一盒祛疤膏,说是宫外之物,臣妾不知该不该用,怕失了规矩。”
玄烨让流朱取来药膏,打开闻了闻,立刻传太医查验。太医仔细检视后,神色凝重地禀报:“皇上,这药膏中掺了西域秘药,初用会让伤口看似愈合加快,实则会导致疤痕增生,日后伤口处会凸起红肿,终身难消!”
玄烨脸色骤沉,眼中怒意翻涌:“安陵容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种阴毒之物害你!”
“皇上,或许陵容妹妹是被人蒙骗了。”甄嬛假意劝解。
“蒙骗?”玄烨冷哼,“她如今紧跟在秦宛身边,这药膏定是秦宛的主意!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
虽怒火中烧,玄烨终究疼惜秦宛——她是自己最宠爱的公主,母妃家族势力庞大,又有年羹尧暗中扶持,动不得也舍不得。最终只派太监前去警告,又下旨斥责安陵容“办事不力,险些害人”,罚她禁足延禧宫三日,便不了了之。
消息传到长乐宫,秦宛气得砸碎了手中的白玉茶盏,茶汁溅湿了她的云锦裙摆:“甄嬛这个贱人,竟敢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
王一博连忙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安抚:“宛宛息怒,皇上只是警告了一句,并未真的责罚,可见还是疼你的。这次是我们低估了她的谨慎,下次再想别的办法便是。”他拿起手帕,细细擦拭着秦宛溅到茶水的指尖,“晚上我陪你暖床,给你讲些宫外的趣事,消消气好不好?”
秦宛靠在他怀中,怒气渐消,眼底却闪过狠厉:“下次?下次我要让她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钟粹宫内,甄嬛看着窗外渐停的积雪,手腕伤口隐隐作痛。她知道,这场风波不过是开始,秦宛、王一博、皇后绝不会善罢甘休。流朱为她换药时,轻声道:“小主,皇上这次虽没重罚他们,却也看清了他们的心思,日后定会更护着您的。”
甄嬛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却愈发坚定:“皇上的宠爱从来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在这后宫立足,终究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