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的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带着精纯的灵气，也带着刺骨的寒意。
江清月裹了裹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入门弟子服，找了个背风的岩石凹陷处蹲好，对着脑海里那个刚刚加载完毕，名为《绝色仙途：冷情师尊与魔尊的白月光》的玩意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白月光？哦，不是她。她是那个被挖了灵根、掏了金丹、最后连心头血都被拿去给真白月光续命的倒霉蛋女主，标准结局是魂飞魄散，死得连点渣都不剩。
剧情梗概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晃荡：师尊凌昊仙尊，收她为徒只因她眉眼三分似故人，日常就是让她模仿白月风的言行举止，稍有不对便是无尽冷待，美其名曰“磨砺心性”；大师兄墨渊，白月风的青梅竹马，对她这个占据了他“妹妹”位置的替身横竖看不顺眼，冷嘲热讽是家常便饭，关键时刻捅刀绝不手软；还有那位后期会出场，跟师尊争抢白月光打得天崩地裂的魔尊离夜，顺手也会把她这个“赝品”拎出来折磨一番，以此证明他对白月风的“深情”。
总结一下，这就是个顶级配置的虐恋火锅，而她江清月，就是锅底那块被反复熬煮、最后注定要被捞出来扔掉的底料。
“啧。”江清月揉了揉被风吹得发麻的脸颊，低声吐槽，“这配置，阴郁师尊、冷血师兄、偏执魔尊……搁这儿跟我玩‘谁先弄死女主’团建呢？”
她，江清月，前世好歹也是凭着个人魅力以及一点点的武力“说服”在各大项目组里混得风生水起的扛把子，最擅长的就是把一群刺头拧成一股绳，搞团结、搞建设、搞业绩。让她按这憋屈剧本走？对不起，职业习惯不允许。
正琢磨着，一道冷冽的嗓音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呼啸的山风，砸在她耳边。
“既已领罚，还不静思己过？”
江清月抬头。岩石前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白衣胜雪，墨发如瀑，周身萦绕着拒人千里的寒意，那张脸确是俊美无俦，可惜没什么人气儿，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冰雕。正是她那便宜师尊，凌昊仙尊。
他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焦距，更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透过她寻找另一个人影的期盼。
江清月心里那点因为穿书而残留的茫然瞬间被这眼神给看没了。
静思己过？她有什么过？过在长得不像那位白月光全方位无死角？
她没起身，也没像原主那样立刻惶恐地跪下，只是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新人懵懂的好奇：“师尊，弟子正在深刻反省。”
凌昊仙尊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往常他只要一出现，这小弟子总是吓得像只鹌鹑，话都说不利索。
“哦？反省出什么了？”他语气依旧冷淡。
江清月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但在灵力加持下，确保崖顶平台乃至下方隐约能看见这里动静的弟子们都能听清：“弟子反省到，修仙之人，首重道心坚定，自强不息。耽于情爱，甚至为此自毁根基、放弃大道，实乃愚不可及，是对自身仙途、对宗门培养最大的不负责任！”
凌昊仙尊：“……”
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江清月仿佛毫无所觉，继续侃侃而谈，语气那叫一个诚恳真挚：“弟子以为，我辈修士，当以斩妖除魔、护卫苍生为己任，当以探索天道、求得长生为目标！岂能因一人之喜悲，便寻死觅活，放弃整片森林……啊不，是放弃无上仙道？此等行径，与那凡间话本里被书生几句甜言蜜语就骗得挖野菜的蠢妇有何区别？简直是我修仙界的耻辱！”
她顿了顿，迎着凌昊仙尊那双逐渐凝结寒冰的眸子，掷地有声地总结：“所以，弟子深刻反省出的结果就是——恋爱脑，是病，得治！”
“哗——”
下面隐约传来倒抽冷气和压抑的惊呼声。
凌昊仙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盯着江清月，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影子，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江清月！你放肆！”
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
江清月闷哼一声，感觉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但她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个无辜又倔强的表情：“弟子愚钝，不知放肆在何处？弟子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皆是为了宗门长远计，为了诸位同门道途光明啊！师尊明鉴！”
“牙尖嘴利！”凌昊仙尊拂袖，一道灵光打在江清月身前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浅坑，“看来这思过崖的风，还没能让你清醒。既然如此，便在此好好领受，何时知错，何时再下来！”
说完，他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是那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被气到失控的仓促。
威压散去，江清月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赌对了。这师尊虽然是个冰块脸，但目前看来，还要点脸皮，不至于因为弟子几句“逆耳忠言”就当场拍死她。
她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一下狂跳的小心脏，然后转头，看向岩石下方。
只见思过崖连接主峰的石阶旁，山壁后，甚至不远处的树梢上，不知何时探出了十几个脑袋。有男有女，都是穿着各色弟子服的年轻修士，此刻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活像一群受惊的锦鲤。
刚才江清月那番“恋爱脑是病得治”的宏论，加上硬刚仙尊的场面，显然把他们全震住了。
江清月眼睛一亮。
凝聚力！领导力！
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她脸上瞬间切换成亲切又带着点神秘莫测的微笑，朝着那群呆头鹅一样的同门招了招手，用带着蛊惑力的声音道：“下面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别躲了，都上来吧！这思过崖风景独好，灵气……呃，虽然冷了点儿，但胜在精纯啊！而且，我这里刚好有点关于如何‘树立正确修仙观念，坚决抵制恋爱脑’的心得体会，免费分享，童叟无欺！”
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惊恐。上思过崖？听一个刚触怒仙尊的弟子“分享心得”？这听起来就像组团去跳火坑。
一个胆子稍大的男弟子哆哆嗦嗦地开口：“江、江师妹……你、你没事吧？刚才那可是凌昊仙尊……”
“我没事啊，好得很。”江清月笑容不变，语气轻松，“师尊他老人家只是暂时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再说了，法不责众嘛，咱们这可是为了共同进步，探讨学术问题，又不是聚众闹事。”
她目光扫过众人，精准地捕捉到几个女弟子眼中残留的震惊，以及一丝丝……被说中心事的恍惚？看来这宗门里，被那套“为爱要死要活”理论荼毒的不在少数。
必须趁热打铁！
“来来来，别客气！”江清月干脆站起身，走到平台边缘，像个热情招呼客人进店的主播，“位置宽敞着呢！我知道大家修行路上，难免会遇到一些……嗯，情感上的困惑，或者看到身边有人为情所困，修为停滞，甚至做出傻事，对不对？”
她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天然的共情力：“想想看，若是我们能坚定道心，不被外物所扰，修行速度是不是能更快？若是我们能看破那些打着‘为你好’旗号，实则消耗你、拖累你的情感陷阱，是不是能走得更远？今天，我，江清月，就冒着被师尊重罚的风险，跟大家好好唠唠这‘反PUA修仙核心要义’！”
“反、反什么？”一个圆脸女弟子怯生生地问。
“反PUA！”江清月字正腔圆，“通俗点讲，就是识别并抵抗一切试图通过精神控制、情感绑架等方式，让你怀疑自我、放弃原则、牺牲利益的行为！尤其在修仙界，这套路更深！什么‘你资质差只有我不嫌弃你’、‘你为我付出才是证明你的爱’、‘放弃大道陪我沉沦才是真爱’……统统都是狗屁！”
她一句“狗屁”石破天惊，震得众弟子又是一抖，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想想看！”江清月趁热打铁，开始举例，“上古青鸾仙子，为何能一剑光寒十九洲？因为她道心澄澈，从不被儿女情长所绊！万载前的玄阳老祖，为何能飞升仙界？因为他深知，大道独行，道侣可以找，但绝不能成为修行的绊脚石！”
她引用的例子半真半假，夹杂私货，但气势十足。
“再看看那些为情所困，最终身死道消的前辈们，哪个不是一时糊涂，追悔莫及？他们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江清月痛心疾首，随即话锋一转，变得激昂，“而我们，作为天枢宗的新生代力量，岂能重蹈覆辙？我们必须树立新风！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坚决抵制恋爱脑！坚定道心，努力修行，飞升仙界，包养……啊不是，是寻找志同道合的道友，共同探索大道尽头！”
她手臂一挥，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成立一个‘反PUA修仙自救研讨会’！我就是第一期主讲人！以后咱们定期交流，互相督促，共同进步！”
弟子们被她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尤其是几个明显受过情伤或者目睹过类似事情的女弟子，更是激动得脸颊泛红。
“江、江师妹……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圆脸女弟子小声附和。
“何止有点道理！简直是真理！”另一个高挑女弟子握紧了拳头，“我师姐就是被她那道侣骗了修为，如今……”
“所以啊！”江清月一拍手，“更要加入我们！只有我们自己清醒了，团结了，才能避免更多的悲剧！”
她成功点燃了第一把火。
接下来的几天，思过崖成了天枢宗最诡异也最热闹的地方。
表面上，是弟子江清月在受罚思过。
暗地里，这里是“反PUA修仙自救研讨会”的秘密基地。每天都有弟子假装路过，实则溜上崖顶，听江清月“讲课”。
江清月是谁？前世能把枯燥的团建活动搞得花样百出、让一众精英心甘情愿喊大佬的人物。结合原主记忆里的修仙界常识和她那个时代的信息爆炸洗礼，她的“课程”内容丰富，形式多样。
从“如何识别修仙界PUA经典话术”，到“道心稳固的十大修炼小技巧”，再到“遭遇情感绑架时，三招让你全身而退”……甚至还有“每日一夸”环节，要求每个参会者必须真诚地夸赞至少一位同门（当然，夸她江清月效果更佳），旨在提升自信，抵抗外界负面评价。
她语言风趣，案例生动虽然大多是现编的，态度真诚……至少看起来是。很快，思过崖上经常传出压抑的哄笑声，或是恍然大悟的惊叹声。
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从最初十几个看热闹的，发展到几十个真心来“取经”的。甚至连一些原本对江清月不屑一顾的内门弟子，也忍不住好奇，偷偷跑来听墙角。
“江师姐说得对！我上次就是被那家伙说我炼丹天赋差，只有他肯要我，害得我差点把师父给的丹炉送了人！”
“可不是！道侣之间贵在互相扶持，共同进步，哪有单方面索取付出的！”
“每天夸夸自己，感觉修炼时灵气都顺畅了呢！”
“江师妹真是我辈楷模！人美心善还聪明！”
江清月听着这些议论，看着眼前这群眼神逐渐从迷茫变得清亮，甚至开始自发组织讨论的同门，满意地眯起了眼。
凝聚力，这不就初步形成了？
领导力？她现在说的话，在这小团体里，比某些长老的训话都好使。
至于那张漂亮脸蛋？嗯，偶尔用来巩固一下“亲和力”形象，效果拔群。
她甚至开始有计划地给这些“会员”分配任务：你去打听一下宗门内最近有没有新的“虐恋苗头”；你去整理一下咱们的“反PUA守则”初稿；你，对就是你，负责观察还有哪些同门可能需要“拯救”……
一个小小的、以她为核心的“反虐恋同盟”，在思过崖的寒风里，悄然成型。
消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尤其当“江清月在思过崖开办讲座，场场爆满，内容惊世骇俗”的风声，伴随着某些弟子修为瓶颈松动、心态明显好转的实例，一起传到执法堂和几位长老耳中时，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这天天刚蒙蒙亮，思过崖的晨风格外凛冽。
江清月正准备开始今天的“晨会”——主题是“论独立自主对凝聚金丹的重要性”，就听见下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怒喝：
“江清月！你好大的胆子！”
她抬头望去，只见执法堂的周长老带着几名面色严肃的弟子，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周长老脸色铁青，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
“你触怒师长，不思悔改，竟还敢在受罚之地妖言惑众，聚拢人心！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身后，除了执法堂弟子，还跟着不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普通弟子，黑压压一片。人群前方，江清月眼尖地看到了大师兄墨渊那张冷峻的脸，他正用一种极度厌恶、仿佛看什么脏东西的眼神盯着她。
而在更远处，一座悬浮的山峰亭台上，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负手而立，正是凌昊仙尊。他隔着遥远的距离，冷漠地注视着崖上的一切，如同神明俯瞰蝼蚁的闹剧。
来了。
江清月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丝毫不露怯。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是就此被打压，还是……让她这“反PUA”的星星之火，烧得更旺？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周长老的怒视，以及下方无数道或担忧、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缓缓站直了身体。
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舞台搭好了，观众也到齐了。
该她，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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