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喧嚣被厚重的门隔绝在身后。
走廊里铺着吸音的羊毛地毯,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林清辞几乎是靠着本能向前走,步伐有些踉跄,刚才与陆寒川短暂交锋的余威仍在体内震荡,四肢百骸都泛着一种虚脱般的酸软。
“保持距离……”
他低声重复着自己方才掷出的话,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说得那样决绝,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陆寒川靠近的瞬间,他的身体记忆先于理智苏醒,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战栗。
那是三年亲密无间留下的烙印,深入骨髓。
他需要冷静,需要一个人待着。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那里有一个通往露天阳台的侧门。
他快步走去,只想让夜晚的冷风吹散周身萦绕不散的、属于陆寒川的冷冽气息。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一只大手却从身后猛地伸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砰”地一声按在了门上,也彻底阻断了他的去路。
林清辞全身一僵,甚至不用回头,那熟悉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已经将他牢牢笼罩。
他被困在了门板与身后男人的胸膛之间。
“跑什么?”
陆寒川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后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被酒精浸润后的慵懒,却又蕴含着危险的信号。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林清辞猛地转身,后背紧紧抵住冰凉的门板,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他仰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里面翻涌的情绪比在宴会厅时更加赤裸,更加骇人。
“陆总,这是什么意思?”他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寒川没有回答,只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缓缓抬起了他的下巴。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力道却不容抗拒。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描摹着林清辞的眉眼,鼻梁,最后,定格在那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上。
那眼神,带着审视,带着迷恋,更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占有欲。
“瘦了。”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指腹轻轻摩挲着林清辞的下颌线,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亲昵。“这三年,没好好吃饭?”
林清辞心头猛地一酸,几乎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仿佛关心的话语击溃。他猛地偏头,挣脱了他的钳制。
“不劳陆总费心。”
陆寒川的眼神骤然一沉,按在门上的手收紧,手背青筋隐现。他再次逼近,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不劳我费心?”他低低地重复,声音里淬了冰,也裹着火,“那谁费心?那个送你来的小明星?还是刚才跟你相谈甚欢的李总?”
他在监视他?
林清辞心底涌起一股屈辱的怒火:“你调查我?”
“我需要调查?”陆寒川嗤笑一声,眼底却毫无笑意,“林清辞,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他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扎进林清辞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清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的沙哑,“三年前是你……”
“别提三年前!”
陆寒川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失控的戾气。他眼底瞬间布满了红血丝,像是被触及了最痛的逆鳞,那副从容的假面彻底碎裂,露出了内里偏执疯狂的本质。
他一把扣住林清辞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告诉我,”他死死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眼前?!”
林清辞疼得蹙眉,却倔强地不肯呼痛。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他曾倾尽所有去爱,却也带给他最深重痛苦的人,一股悲凉夹杂着愤怒直冲头顶。
“陆寒川,你以为你是谁?娱乐圈是你陆家开的吗?我林清辞想在哪里出现,就在哪里出现,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陆寒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将林清辞拉近,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隔着薄薄的礼服布料,林清辞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下传来的剧烈心跳,以及那具身体里蕴含的、几乎要爆炸的力量。
“你身上哪里与我无关?”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唇瓣上,带着浓烈的酒意和他本身霸道的气息,“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他的目光随着话语,扫过他的唇,他的锁骨,最终落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林清辞浑身僵硬,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羞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放开我!”他开始挣扎,用尽力气想要推开他,却如同蚍蜉撼树。
他的挣扎,似乎更加刺激了陆寒川。男人眼底的风暴愈发浓烈,那是一种理智崩断前的预兆。
就在林清辞以为他会做出更过分举动的时候,陆寒川却突然松开了些许力道,但依旧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他低下头,将额头重重地抵在他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呼吸粗重而滚烫,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别动。”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疲惫,“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林清辞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了。
他能感觉到,陆寒川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欲望,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源于灵魂深处的痛苦与不安。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林清辞所有的防备。
曾几何时,无数个深夜,这个男人也是这样,如同迷失的困兽,只有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他是他的镇定剂。
这个该死的、刻入命运的设定,从未改变。
走廊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由远及近。
林清辞猛地清醒过来。他不能被人看到自己和陆寒川这副样子!
他用力,终于将陆寒川推开了一些。
陆寒川睁开眼,眼底的血色未退,但那股疯狂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凝视。
林清辞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
“陆寒川,我们早就结束了。你现在这样,很难看。”
说完,他不再看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那扇通往阳台的门。
夜风裹挟着凉意瞬间涌入,吹散了他周身残留的、属于陆寒川的炽热气息。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入那片清冷的月光中。
门外,陆寒川没有再去追。
他独自站在原地,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笼罩。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方才触碰过林清辞脸颊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腻温凉的触感。
他将指尖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还能捕捉到那一丝独属于林清辞的、清冽的淡香。
眼底,是化不开的偏执与势在必得。
“结束?”他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肆的弧度。
“清辞,你和我之间,永远都不会结束。”
“既然你回来了,就别想再离开。”
脚步声临近,他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资本巨鳄模样,转身,漠然地走向那片他掌控之中的浮华喧嚣。
阳台上的林清辞凭栏而立,夜风卷着凉意浸透单薄的礼服,却远不及心底漫上的寒意。他下意识用指尖抚过手腕,那里还残留着被紧紧攥住时的灼痛。
额间似乎还印着那人滚烫的体温,如同烙印。
他闭上眼,任由夜风掠过睫毛。陆寒川怎么可能放手?那个人的偏执,他比谁都清楚。
这场所谓的重逢,从来不是破镜重圆的序曲,而是另一场更绝望博弈的揭幕。他逃了三年,辗转了那么多地方,最终却发现——
自己只是绕着名为陆寒川的漩涡,徒劳地转了一圈。
而今,终是坠回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