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号拖着残破的舰体,在另一艘完好的护卫舰护航下,如同伤痕累累的巨兽,缓缓驶入位于边境的时家秘密船坞。
舰桥门开启,封凛率先走出。她依旧穿着那件沾染了油污和些许干涸血渍的作战服,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初。
早已等候在泊位的影卫副统领立刻迎上,低声汇报:“指挥官,家主已在医疗中心。”
封凛脚步一顿,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随即加快步伐朝着船坞内部的医疗区走去。
医疗中心最高级别的隔离监护室外,时野站在那里,隔着透明的观察窗,看着里面正在接受全面检查和治疗的几名重伤员。
她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衣,身形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单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唇线抿得有些紧。
封凛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重伤七个,没有生命危险。”她低声汇报,语气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时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里面,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呢?”
封凛顿了顿:“轻伤,无碍。”
时野这才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她身上,从她略显苍白的脸,到作战服上几处不甚明显的破损和污迹,最后定格在她自然垂落、但指关节处有着明显擦伤和淤青的右手上。
“无碍?”时野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她伸出手,不是去碰那些伤口,而是直接探向封凛作战服的领口。
封凛身体瞬间绷紧,却没有躲闪。
时野的手指灵巧地解开她领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轻轻将衣领往旁边拨开一点——锁骨下方,靠近肩颈的位置,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暴露在空气中,那是剧烈撞击下被安全带给勒出来的,边缘甚至有些破皮。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时野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她收回手,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清晰:“这就是你说的,无碍?”
封凛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只是看起来严重,骨头没事。”
“闭嘴。”时野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不再看她,转身对候在一旁的医疗组长冷声道:“给她做全面检查,尤其是内脏和骨骼,用最高规格。有任何隐患,我唯你是问。”
“是,家主!”医疗组长额头渗出细汗,连忙应下。
封凛还想说什么,但对上时野那双冷冽的眸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沉默地跟着医疗人员走向检查室。
数小时后,封凛的临时休息室。
她刚做完一系列繁琐的检查,确认除了些皮肉伤和轻微脑震荡外并无大碍,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门被轻轻推开,时野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她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则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封凛脸上,带着审视。
“研究所的核心数据和人员已经安全抵达‘彼岸’基地。”时野先说了正事,语气缓和了些,“你争取到的时间,很关键。”
封凛睁开眼,“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时野挑眉,身体微微前倾,指尖隔空点了点她锁骨处的淤痕,“用舰体去硬抗爆炸冲击波,也是分内之事?封指挥官,你的命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还有一种被压抑着的、更深层次的情绪。
封凛看着她,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那抹未能完全掩饰的后怕。
她心头一颤,一种混合着愧疚和奇异满足感的情绪涌了上来。她低下头,声音低沉:“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必须确保运输舰安全离开。”
“没有更好的选择?”时野的声音抬高了些,带着讥诮,“你的战术推演能力被狗吃了?还是你觉得,你死了,我能找到第二个像你这么好用的‘刀’?”
这话说得极重,甚至有些伤人。
封凛猛地抬头,看向时野。她看到那双总是慵懒或锐利的猫儿眼里,此刻翻涌着的是真实的怒火,以及怒火之下,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
她不是气她冒险,是怕她回不来。
这个认知让封凛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胀。她喉头滚动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时野放在床边的手。
她的手很凉。
“姐姐,”封凛的声音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会死。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回来。”她握紧那只微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它,“你的基业,你的安全,都需要有人守护。在我找到能完全替代我的人之前,我绝不会让自己轻易折损。”
这是承诺,也是偏执。
时野看着她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坚定和近乎顽固的忠诚,心中的火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只剩下满满的、无可奈何的动容。
她反手握住封凛的手,力道有些大,指尖甚至微微泛白。
“记住你的话。”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封凛,你是我时野的刀,也是我的人。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有事,听到没有?”
这霸道至极的宣言,听在封凛耳中,却如同最动听的情话。她用力点头,眼神灼热:“听到了。”
时野这才松开手,仿佛耗尽了力气般靠回椅背,揉了揉眉心,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行了,好好休息。‘黑水星’这笔账,还没完。”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姐姐。”封凛叫住她。
时野回头。
封凛看着她,眼神专注而温柔:“谢谢。”
谢谢你的担心,谢谢你的在乎。
时野怔了一下,随即别开脸,耳根微微泛红,语气却故作凶狠:“少废话,睡觉!”
门被轻轻关上。封凛看着门口的方向,许久,才缓缓躺下,将那只被时野握过的手,轻轻贴在胸口那枚骨头吊坠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