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野怀孕的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最小的知情圈内,如同在汹涌的星际暗流中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仅限于核心几人知晓。然而,这颗石子所带来的变化,却开始在时野身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孕期的荷尔蒙如同变幻莫测的星云,让时野的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那位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在项目决策中冷酷果决的时大家主,如今却时常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牵动情绪。
奈迈什顶层办公室。
“这杯茶,”时野将精致的骨瓷杯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眉头紧蹙,异色瞳里满是不悦,“温度不对。”
助理屏住呼吸,冷汗差点下来。这杯星空花茶是他严格按照时野以往的习惯,用八十度水温冲泡,冷却至六十五度才端上来的,与往常并无二致。
“重新泡。”时野语气冷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那杯茶入口的感觉不对,差了那么一点点,却足以让她心情败坏。
类似的情况层出不穷。某份文件打印的字体稍小了些,会议室空调的风向直吹到了她,甚至是窗外某颗广告星舰的光芒闪烁频率让她觉得刺眼……都能成为她瞬间冷下脸色的理由。
封凛身处军部,却通过加密通讯和安插在时野身边的医疗顾问,时刻关注着她的状态。对于时野的喜怒无常,她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与包容。
这日晚间,时家老宅。
时野靠在起居室的软榻上,白色的猫尾有些焦躁地拍打着榻面。她刚结束一场与联邦那边的视频会议,对方在某个细节上反复纠缠,耗费了她大量精力,此刻只觉得身心俱疲,看什么都不顺眼。
封凛端着一盅精心炖煮了数小时的营养汤羹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她将汤盅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柔声道:“炖了点汤,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时野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汤色清亮,香气醇和,是她平时会喜欢的口味。但此刻,她只觉得那热气氤氲得让人心烦。
“不想喝。”她扭过头,闭上眼睛,语气硬邦邦的。
封凛没有丝毫不耐,她在榻边坐下,伸手轻轻握住时野放在身侧的手,指尖在她戴着那枚简洁婚戒的无名指上轻轻摩挲。“多少喝一点,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
她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时野能感觉到她掌心传来的稳定温度和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心底那股无名火似乎被这温柔悄然浇熄了一些,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对自己无法控制情绪的懊恼,以及对封凛如此包容的些微别扭——又涌了上来。
她抽回手,翻了个身,背对着封凛,猫尾也蜷缩起来,闷声道:“啰嗦。”
封凛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心疼。她知道这不是时野的本意,只是孕期正常的情绪波动。她没有再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她。
过了一会儿,时野似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又或许是那汤的香气确实勾起了些许食欲。她悄悄转过头,却发现封凛正专注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四目相对,时野有些狼狈地想转回去,却被封凛轻轻按住了肩膀。
“不想喝就不喝,”封凛低声道,拿起旁边温着的毛巾,细心替她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我让厨房去做。”
她越是这般体贴入微,时野心底那点莫名的委屈就越发清晰。她抿着唇,异色瞳里水光潋滟,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那颗星太亮了。”
封凛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夜空中繁星闪烁,并无特别耀眼的一颗。但她立刻起身,走到窗边,将厚重的星空帘拉上了一半,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时野视线所及的那片天域。
室内光线暗了下来,更显静谧。
封凛回到榻边,重新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握住了时野的手。
时野没有挣脱。
她感受着封凛掌心传来的坚定力量,鼻尖萦绕着两人交融的、令人安心的信息素味道,躁动不安的心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白色的猫尾也无意识地伸展开,轻轻搭在了封凛的腿上。
“汤……”时野的声音低若蚊蚋,带着点不情愿的妥协,“凉了。”
封凛眼中瞬间漾开笑意,如同春冰初融。她立刻端起汤盅,试了试温度,正好入口。“不凉,温度刚好。”她用小勺舀起一点,递到时野唇边。
时野瞥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张口喝了下去。汤羹味道确实很好,温润妥帖,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连带着那颗因孕期变化而有些无所适从的心,似乎也被熨帖了几分。
她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被喂下了小半盅汤。
喝完汤,时野的精神松懈下来,倦意上涌。她靠在软枕上,眼皮开始打架。
封凛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披散的长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时野在她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异色瞳缓缓闭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窗外的星光被帘子遮挡了大半,只余下朦胧的光晕透进来,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白色的猫尾在封凛腿边轻轻卷动,显露出主人此刻的安宁。
封凛低头,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悄然孕育着她们未来的希望。
星澜有暗涌,晴雨亦无常。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是她的定锚,她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