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商场巨大的玻璃穹顶,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林薇提着刚买的油画颜料,指尖还残留着钛白与钴蓝的微凉触感——这是她新报的油画班需要的材料,上周她刚完成了第一幅风景写生,画布上的薰衣草田被老师夸“有生命力”。
她正低头看着手机里闺蜜发来的下午茶邀约,脚步慢了些,耳边突然传来略显急促的声音:“您好,了解一下新开的健身房吧,首月办卡有优惠……”
那声音有些熟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是被生活磨得失去了往日的底气。林薇下意识抬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扶梯口。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的男人,正弯腰给路过的行人递传单。衬衫领口有些变形,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没有了从前那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表。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只有在抬头递传单时,林薇才看清他的侧脸——是陈昊。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林薇的脚步顿住,心脏轻轻跳了一下,不是慌乱,也不是怨恨,更像是看到一本早已翻完的旧书,偶然被风吹起了最后一页。
她想起半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警察带走陈昊时,他回头看她的眼神,满是愤怒与不甘;想起他从拘留所出来后,在朋友圈发长文诋毁她时,用的那些刻薄字眼;想起他父母找到她家楼下,声泪俱下地替儿子求情,说“他只是一时糊涂”时的模样。
那时的陈昊,还是个穿着定制西装、出入高档写字楼的部门主管,说话时总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他会在争吵时嘲讽她“离了他没人要”,会在出轨被撞破后,理直气壮地说“男人逢场作戏很正常”,甚至在林薇提出分手时,赖在合租的公寓里不肯走,扬言“这房子你也有一半房租,凭什么让我搬”。
可眼前的陈昊,完全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递出传单的手有些僵硬,遇到拒绝的行人,会下意识收回手,嘴角牵起一个勉强的微笑,不像从前那样被拒绝后还能摆出无所谓的姿态。有个小孩不小心撞掉了他手里的传单,他慌忙蹲下身去捡,动作急切,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薇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阳光落在陈昊的背上,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却没让他看起来温暖几分,反而更显落魄。她想起之前从共同朋友那里听来的消息:陈昊被公司开除后,找了好几份工作都没长久——有的公司查到他的行政处罚记录,直接拒绝录用;有的工作他嫌“掉价”,做了几天就辞职;后来听说他欠了信用卡,还把父母给的首付钱拿去还了债,连之前住的那套出租公寓都退了。
“您好,要了解一下吗?”陈昊突然抬头,正好对上林薇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陈昊的瞳孔猛地收缩,递传单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从麻木瞬间变成了慌乱。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下意识地把头发往耳后捋了捋,试图遮住凌乱的发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衫,手指不安地抠着衣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发出声音。往日的嚣张与怨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措与尴尬,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林薇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只觉得有些释然。她想起当初报警时,身边的朋友劝她“得饶人处且饶人”,说“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想起她拿着陈昊的转账记录和录音,交给警察时,手其实也微微发颤——她不是天生的“狠人”,只是被伤透了心,才不得不拿起“证据”保护自己。
她曾以为再次见到陈昊,会忍不住质问他当初的背叛,会为自己那段被辜负的感情难过。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男人,她只觉得一切都过去了。那些曾经让她辗转难眠的委屈、愤怒,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新生中,被油画的色彩、闺蜜的陪伴、新工作的成就感慢慢抚平。
林薇朝着陈昊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只是像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人那样,收回了视线。她转身,提着颜料袋,朝着商场出口的方向走去。
阳光落在她的肩上,暖融融的。她想起上周画完薰衣草田后,老师说的话:“画画和生活一样,不需要执着于错的色彩,大胆换上新的颜料,就能画出不一样的风景。”
是啊,错的人就该及时止损。她当初选择报警,不是为了毁掉谁的人生,而是为了让自己从那段糟糕的感情里彻底脱身,为了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如今,她做到了——她有了喜欢的爱好,有了合拍的朋友,有了安稳的生活,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这就够了。
走出商场大门时,林薇回头看了一眼扶梯口的方向,陈昊已经重新低下头,继续给行人递传单,他的身影在人群中渐渐变得模糊。
林薇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花香。她拿出手机,给闺蜜回了条消息:“下午茶地点发我,我马上到。”
指尖在屏幕上敲击时,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原来,真正的释然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带着过去的经历,从容地走向未来。那些曾经让她痛苦的过往,最终都变成了她成长的铠甲,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能更勇敢地去爱,去生活,去遇见更好的自己。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林薇迈开脚步,朝着约定的咖啡馆走去。她的身后是过去,身前是未来,而未来里,再也没有陈昊的位置,只有属于她自己的、闪闪发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