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窃贼

画像不会说谎。但它们所承载的记忆，可以被窃取。这个念头在尔穆格斯的脑海中清晰起来，像一枚投入静水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她没有向麦格教授和那位官员多做解释。解释是噪音，而行动才是语言。她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将那幅陷入困境的画像和它承载的无声证言留在身后。

城堡的石墙在她身边延伸，古老而沉默。她再次戴上那副水晶单片眼镜，世界在她右眼中褪去了色彩，只剩下魔法的轨迹。空气中，画框上那种独特的灼痕所散发出的能量残留，像幽灵留下的脚印，微弱，但确实存在。它们不再是单一的斑点，而是连成了一条断续的线。她跟着这条线走。它引她穿过喧闹的走廊，学生们好奇的目光落在她陌生的身影上，但她浑然不觉。她的世界已收缩为这条线，这条由背叛和技艺交织而成的路径。

痕迹穿过挂毯，绕过铠甲，最终，指向了通往天文塔的螺旋楼梯。能量在这里变得浓郁，仿佛窃贼曾在此驻足，反复徘徊。她的目光扫过冰冷的石阶，落在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黄铜星象仪上。它布满灰尘，但其中一个齿轮的轴心，却异常洁净。她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那轴心。同样的冰冷触感，同样的、几乎完美的魔法灼痕。只是这里的痕迹更深，更频繁，像一首被反复练习的乐曲，终于在此处奏响。证据链闭合了。发出最后一个音符的地点，就在这里。

她没有去找管理员，也没有惊动教授。她直接走向图书馆的禁区。她知道会在哪里找到他。一个痴迷于修正历史的人，不会远离记载历史的源头。他在那里，隐没在高大书架的阴影里，正小心翼翼地从一本皮革封面的古籍上剥离着什么，指尖萦绕着微光。那是记忆萃取术的辉光。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是那个魔法史教授的助理，一个面容苍白、眼神里燃烧着某种纯净火焰的年轻人。他看到她，没有惊慌，只是慢慢直起身，指尖的微光熄灭了。

“我在保存真相，”他先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危险的笃定，“后世玷污了赫奇帕奇的教义。斯莱特林的狡诈污染了她的仁慈。我在帮她……回归纯粹。”尔穆格斯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因偏执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她在他身上看不到贪婪，也看不到恶意，只看到一种可怕的、名为“净化”的热情。“你看到了吗？”他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种寻求认同的急切，“历史的河流被污染了！我只是想让它重回清澈！”

尔穆格斯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两人之间的寂静里。“河流从不是清澈的。”她说，“它之所以有力，正是因为它携带了所有的泥沙与砾石。你所谓的净化，是在抽干它。”助理愣住了，他脸上的狂热凝固了。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反驳。“你维护的只是堆积的谎言！”他几乎是嘶吼出来，之前的平静荡然无存。尔穆格斯的目光落在他刚才触碰的那本古籍上，又移回他因激动而颤抖的手。“不，”她摇了摇头，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可悲，“我维护的，是河流本身奔流的权利。”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绝望，以及在那绝望深处，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正在成型。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但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刻的、令人不安的怜悯，仿佛她才是那个迷失在虚假中的盲人。“你什么都不明白，”他低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守护的废墟，正是我试图拯救的殿堂。”尔穆格斯知道，对话结束了。接下来，是行动。而真相的重量，往往比谎言更让人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