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跑。当尔穆格斯次日清晨再次踏入图书馆禁区时,他就在那里,仿佛等待了一夜。那本古籍摊开在他面前,但他并没有阅读。他只是坐着,双手平放在书页上,像在进行一个安静的仪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完成了一切后的虚无感。
“最后一次,”他没有抬头,声音干涩,“今晚月相合适,是彻底剥离那些……杂质的时候。”
尔穆格斯走到他对面,隔着一张厚重的木桌。晨光透过高窗,在空气中切出斜斜的光柱,尘埃在光里缓慢浮动。
“停止吧,”她说,“在你把历史变成你自己的私人注解之前。”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那团火还在燃烧,但已接近灰烬。“私人注解?不!我在还原它!赫奇帕奇的包容,不是无差别的收容!它需要纯粹的土壤,而不是斯莱特林毒蛇渗透的淤泥!后世的人歪曲了她,弱化了她的原则!我在拯救她的真实!”
他的话语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撞击,然后消散。尔穆格斯只是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评判,只有一种深沉的审视。这种审视比愤怒更让他难以承受。
“你凭什么断定你的理解,就是千年前那一刻的真实?”她问,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切向了他所有信念的根基。
“我研究!我考证!我比任何人都接近那段历史!”他激动地挥舞着手,指向周围的书架,“这些!这些古老的文字就是证据!”
“文字记录观点,不记录全部真实。”尔穆格斯平静地反驳,“你从无数碎片中,只拾取了符合你心中图景的那几片。你爱的不是赫奇帕奇,是你自己用碎片拼凑出的幻影。”
他像是被刺穿了,踉跄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他瞪着她,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那是一种信念崩塌前,最后的空洞。
尔穆格斯向前一步,目光落在那本古籍上,然后又回到他惨白的脸上。她做出了最终的陈述,声音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逻辑的重量,落在寂静里。
“你犯下的,不是盗窃记忆之罪。”她说,“你犯下的是定义真理之罪。”
他僵住了。
“你将自己奉为唯一的尺度,去丈量、去裁剪历史。你认为不合你心意的,便是杂质,需要被净化。但赫奇帕奇精神的伟大,恰恰在于它穿越了千年时光,承受了所有解读——包括赞美,也包括误读,甚至包括你所憎恶的‘污染’——之后,依然能从这片混沌的土壤里生长出善意与坚韧。你试图创造的‘纯粹’,才是对她精神最彻底的背叛。因为你扼杀的,是历史本身的生命力。”
助理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他不再争辩,只是靠着书架,慢慢地滑坐到地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没有咆哮,只有被彻底击垮后的、无声的崩溃。他守护的圣像,原来是他自己竖起的囚笼。
尔穆格斯没有安慰他。她只是站在那里,直到麦格教授和魔法部的人闻讯赶来。他被带走时,没有再看她一眼。
几天后,消息传来。赫奇帕奇画像的记忆开始缓慢复苏,那些被强行剥离的“杂质”,正一点点回归。它们或许不够纯粹,但那是完整的它。
尔穆格斯站在已恢复平静的画像前片刻,然后打开她的龙皮笔记本。在关于那种古老魔法灼痕的记录旁,她画下了一个清晰的星号。
第一个谜题解开了。但它指向的,是更深的黑暗。这种技艺,这种偏执……绝非孤立。
她合上笔记本。真相很少带来欢欣,它只是责任。而她的道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