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艾吉奥看着费德里科哼着歌走下楼梯，那轻快的背影仿佛承载了整个佛罗伦萨的阳光。他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门立刻被拉开一条缝，邵云警惕的眼神从后面透出来。看到是艾吉奥，她才侧身让他进去，并迅速重新锁好门。

“怎么样？”她低声问，言简意赅。

“他答应了保密。”艾吉奥同样压低声音，语速很快，“但我们现在必须下去吃早餐，拖延会引起怀疑。你留在这里，绝对不要出来。我会尽快带些食物回来。”

邵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在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隐藏是最好的策略。

艾吉奥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刚刚睡醒、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导致心神不宁的十七岁少年，而不是一个内心惊涛骇浪的刺客大师。

当他走进餐厅时，明媚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长条餐桌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面包、橄榄油和咖啡的香气。他的母亲，玛利亚·奥迪托雷，正温柔地将一片面包递给年纪尚小的妹妹克劳迪娅。而他的父亲，乔瓦尼·奥迪托雷，则坐在主位上，面前摊开着一本账簿，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眼前的景象如此平凡，却又如此珍贵，让艾吉奥的心脏再次被无形的手攥紧。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以免泄露太多情绪。

“Ah, finalmente! Il nostro secondogenito ci grazia della sua presenza!”（啊，终于！我们的次子终于赏光莅临了！）费德里科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晃着半杯葡萄酒，用一种夸张的语调宣布道，同时朝艾吉奥投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玛利亚夫人抬起头，慈爱地看着艾吉奥：“Ezio, hai dormito bene? Sembri un po'… stanco.”（埃齐奥，睡得好吗？你看起来有点……疲惫。）

乔瓦尼也从账簿上抬起头，目光在艾吉奥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平静，却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让艾吉奥瞬间脊背一僵。这就是他父亲，一位真正的刺客，即使在家中，也保持着本能的警觉。

“Sì, Madre. Ho solo… fatto degli incubi.”（是的，母亲。我只是……做了些噩梦。）艾吉奥含糊地解释，在费德里科旁边的位置坐下。

“Incubi?”（噩梦？）费德里科立刻接话，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艾吉奥，脸上是促狭的笑，“O forse… qualcosa di più… eccitante che ti ha tenuto sveglio?”（还是说……是某些更……刺激的事情让你没睡好？）他故意拉长了“刺激”这个词。

艾吉奥立刻明白了兄长的意图——他在用这种惯常的兄弟调侃，来为艾吉奥刚才的异常和可能的“疲惫”提供一个合理解释。他配合地露出一个有些窘迫的表情，低声嘟囔了一句：“Lascia stare, Federico.”（别说了，费德里科。）

乔瓦尼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似乎接受了这个年轻人之间“常见”的玩闹借口，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账簿，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Mangia, Ezio. La giornata è lunga.”（吃饭吧，埃齐奥。白天还长。）

危机暂时解除。

艾吉奥拿起一块面包，机械地蘸了蘸橄榄油，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那是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属于母亲和家的味道。他听着克劳迪娅小声抱怨着不想学刺绣，听着母亲温柔的规劝，听着费德里科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讲述着昨晚在城里的“见闻”（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可能引向艾吉奥卧室的话题），听着父亲偶尔沉稳的插话。

这一切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却又如同走在刀尖上。他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家族的命运，父亲的秘密，敌人的阴谋……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不久的将来爆发。

而现在，他的房间里还藏着一个来自未来的东方刺客。

他安静地吃着早餐，回应着家人的对话，努力扮演着十七岁的自己。但在他年轻的躯壳之下，那颗属于老导师的灵魂正在飞速运转。他必须尽快理清头绪，必须和邵云制定计划，必须决定……如何面对这个被奇迹般（或是恶魔般）重塑的过去。

这顿早餐，吃得有惊无险，却也食不知味。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感受到时间的重量和命运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