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韦罗基奥工坊时,午后的阳光正烈。与莱昂纳多会面的兴奋感仍在胸腔回荡,但理智很快将我拉回现实。袖剑的打造需要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仍需如履薄冰。父亲安全归来,但他心中的疑云定然更浓;圣殿骑士的伏击失败,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绕道市场,购买了一些新鲜水果和一块质地柔软、颜色低调的羊毛布料,借口是给“身体不适的客人莉亚”带去慰藉和替换衣物。这是一个合理的掩护。
回到宅邸,气氛似乎比往常更显沉寂。我敏锐地感觉到几道隐晦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来自不起眼的角落,或许是父亲安排的、更加警惕的观察。我面色如常,径直走向邵云所在的客房。
轻轻敲门,里面传来她依旧带着一丝虚弱,但明显警觉的回应:“Avanti.”(进来。)
我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关上。邵云靠坐在床上,脸色比清晨时好了些,但病容未褪。她看到是我,眼中的戒备才稍稍放松。
“感觉如何?”我将水果放在床头,把布料递给她,“给你的,或许能做件更合身的外袍。”
“好多了。”她接过布料,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羊毛,目光却落在我脸上,带着探询,“你出去了很久。有情况?”
我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确认外面无人窥视,然后压低声音,将清晨在圣吉米尼亚诺道路上的伏击、我与父亲并肩作战(隐去了我身份暴露的风险)、以及随后拜访莱昂纳多·达·芬奇并委托打造袖剑的事情,快速而清晰地告诉了她。
听到伏击和战斗,邵云的眼神变得锐利;听到莱昂纳多和袖剑,她眼中则闪过一丝惊讶和了然。
“袖剑……”她轻声重复,作为一名刺客,她深知这种武器的意义,“你考虑得很周全。”
“但这不仅仅是我的武器,”我看着她,语气认真,“邵云,你也需要一件。在这个时代,我们面对的不只是刀剑,还有未知的超自然力量。多一份保障,就多一分生存和完成任务的机会。”
邵云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但充满力量的手腕,又抬眼看向我:“我的战斗方式与你们略有不同,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一件隐蔽而致命的武器,在任何时代都是有用的。”
“所以,”我从怀中取出刚才在路上顺便买的一小卷皮尺和一小截炭笔,“我需要你的尺寸。尤其是前臂的长度、宽度和腕围。莱昂纳多是天才,但他需要精确的数据才能打造出既贴合又不会影响你动作的臂铠和袖剑机构。”
邵云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且准备充分。她看了看我手中的皮尺,又看了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为一个女性测量身体尺寸,即使是出于如此实际的目的,也显得有些逾越。
但我们都明白,此刻的处境,容不得半分迂腐和犹豫。
她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坦然地将手臂伸到我面前,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健康的小臂。“需要我怎么做?”
她的干脆利落让我心下赞许。我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测量上,目光纯粹如同工匠审视材料。我用皮尺仔细量取她左前臂(考虑到她可能惯用右手,但作为刺客,双手皆能战斗是基础)从肘部到腕骨的长度,环绕测量最宽处的围度,以及手腕最细处的尺寸。我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皮肤,能感觉到那下面蕴含的、经过严格训练的力量,同时也感受到她肌肤因生病而略显异常的微热。
每一次测量,我都用炭笔在随身带的一张废纸上快速记下数字,动作精准而高效。整个过程,我们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皮尺拉伸的细微声响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一种奇异的、基于绝对信任和共同目标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
“好了。”我记下最后一个数据,将皮尺收起。
邵云缓缓收回手臂,拉好衣袖,表情依旧平静,但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迅速消散。“谢谢。”
“应该的。”我将记录数据的纸片小心收好,“我会尽快把这些交给达·芬奇先生。在他的作品完成之前,我们仍需保持最高警惕。你继续扮演‘莉亚’,专注恢复。外面的耳目,由我来安排。”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你自己也务必小心,你父亲的疑虑并未消除。”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气。父亲的审视,圣殿骑士的威胁,如同两把利刃悬在头顶。但此刻,手中这张记录着邵云尺寸的纸片,以及怀中那份袖剑图纸的副本,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我们不再是被动漂泊的孤舟。我们有了盟友(莱昂纳多),有了即将获得的利刃(袖剑),更有了彼此之间无需言明的信任与协作。
离开邵云的房间,我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但也有一股新生的力量在血脉中涌动。
装备正在筹备,网络正在铺设,风暴仍在逼近。
但这一次,我们不再赤手空拳。我们将在阴影中,锻造属于我们自己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