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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尘世惊鸿
第二章:砚底波澜
自那日课堂辩难后,刘宇在临川县学的处境愈发微妙。无形的隔阂如同初冬的薄霜,悄然蔓延。王锴不再仅限于当面讥讽,而是将手段转向了更为阴晦的角落。

“听闻他病中得了癔症,时常对着空气手舞足蹈……”
“可不是,那日课堂上的胡言乱语,怕是心神尚未清醒。”
“与这等人为伍,实乃吾等之耻。”

流言蜚语,如同毒蔓,在学子们的窃窃私语中滋生。投向刘宇的目光,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排斥与鄙夷。他去斋堂用饭,原本坐满的桌子会瞬间空出几个位置;他去藏书阁借阅,管理书吏的眼神也带着审视与不耐。

王锴享受着这种无声的孤立,他要让刘宇在县试之前,先被这无形的压力压垮。

刘宇感受到了这一切,却依旧沉默。他每日最早到学舍,最晚离开,除了必要的课业,大多时间都独自埋首书卷,或是在赁居小院中对着月色星辰静静站立,调整着呼吸与体内那丝日益清晰的“气感”。他将外界的纷扰,当作锤炼心境的磨刀石。

这日,李夫子安排了一场关乎《诗经》“赋比兴”手法的小考。

考题发下,学堂内顿时响起一片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王锴瞥了一眼凝眉思索的刘宇,嘴角冷笑,自信满满地奋笔疾书,他自忖家学渊源,对此等小题驾轻就熟。

刘宇看着题目,初时亦觉棘手。“赋比兴”的官方注疏繁琐复杂,强行记忆总觉隔靴搔痒。他闭上眼,摒弃杂念,尝试将心神沉入那些古老的诗句之中。

刘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脑海中,不再是枯燥的文字,而是幻化出一幅画面:水波荡漾,鸟鸣相和,一种自然而真挚的情感在流淌。这“赋”的直陈,在他感知里,如同舞蹈开场时奠定基调的沉稳步伐与肢体舒展。

刘宇“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这“比”的运用,则像是舞者用曼妙的身姿、流转的眼波来隐喻某种情绪或意象,将抽象之美化为具体可感的形体语言。
而“兴”的起情,更如同乐曲的前奏,或舞蹈的起势,先营造出一种氛围,引导观者进入特定的情绪空间,再引出主题。
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仿佛找到了打通两个世界的钥匙!那些经义不再是与己无关的教条,而是可以被感知、被“演绎”的活物。

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彩。提起笔,不再犹豫。下笔时,他的手腕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笔尖不是在书写,而是在纸上“起舞”。文章的起承转合,被他下意识地编排得如同舞蹈段落,层层递进,气韵贯通。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感,也随着这心手合一的书写,悄然流动,浸润笔端。
他写下的文字,或许在辞藻上并非最华丽的,但在结构、在内在的节奏与气势上,却呈现出一种迥异于常人的流畅与生动。
文章收尾,他搁下笔,轻轻舒了口气,并未察觉纸上墨迹似乎比旁人的更显润泽,隐隐含光。

试卷收上去后,王锴故意高声与同窗谈论自己的文章,引经据典,言语间尽是得意,目光不时扫过刘宇,带着挑衅。
批阅在次日完成。李夫子抱着一叠试卷走入学堂,脸色比平日更为严肃。他先是照例点评了几篇中规中矩的文章,随后,目光落在了最上面那一份。

学堂内安静下来。
李夫子拿起那份试卷,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李夫子“刘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李夫子“你这篇文章……”
李夫子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李夫子“于‘赋比兴’之解,不循旧例,自成一路。气韵……颇为殊异。”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那“殊异”二字,以及夫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疑,已让众人明白,这篇文章绝不普通。
王锴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李夫子将试卷放下,深深看了刘宇一眼:
李夫子“文章之道,博大精深。然根基不稳,易入歧途。你好自为之。”
这近乎警告的话语,却让王锴听出了别的意味——夫子无法轻易否定这篇文章!这比直接的批评更让他心惊!妒火与危机感瞬间吞噬了他。

课后,王锴铁青着脸,快步离开学舍。他必须做点什么!绝不能让刘宇在县试中真的脱颖而出!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开始盘算着,是否能在考场上动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而刘宇,则默默收回自己的试卷,看着上面夫子的批注,心中并无气馁,反而更加清晰。他触摸到了那条属于自己的路,虽然荆棘遍布,但方向已然在望。

县试,已不再仅仅是一场考试,更是他为自己正名,为这条独特“文道”开辟的第一步。风浪已起,他唯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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