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代的烽火，最终将那个男人的身影也燃成了灰烬。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穿过山林，掠过焦土，最终抵达了无惨隐匿的巢穴。
继国缘一，死了。
当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无惨正以幼童形态蜷在卡斯托萨怀里，把玩着祂军装上的纽扣。他先是愣住，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癫狂的喜悦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几乎要冲破他伪装的脆弱躯壳。那个带给他无尽恐惧和屈辱的男人，那个如同太阳般灼烧他永恒生命的梦魇……终于化为了尘土！
他猛地从卡斯托萨怀中跳起，孩童的身形在激动中几乎维持不住，周围的空间因他失控的力量而微微扭曲。
“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声音却带着孩童的尖利，在寂静的宅邸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卡斯托萨！你听到了吗？那个怪物！他死了！”
他挥舞着短小的手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怨毒得到宣泄的畅快。数百年的压抑，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然而，卡斯托萨的反应却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他沸腾的情绪。祂依旧坐在那里，银白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手舞足蹈的无惨，没有任何表示，既无喜悦，也无遗憾。
“目标‘继国缘一’生命信号已确认消失。”卡斯托萨用那平稳无波的电子音陈述，“威胁等级自动下调。相关复仇程序标记为‘已完成’。”
只是……程序标记完成？
无惨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停下动作，小小的胸膛因激动而起伏，梅红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卡斯托萨。“就这样？他只是……‘生命信号消失’？卡斯托萨！他差点杀了我！他让我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窜了数百年！你现在告诉我，只是‘程序完成’？！”
他无法接受。他期待看到卡斯托萨与他同仇敌忾，哪怕只是逻辑上的认可，而不是这种……这种仿佛清理掉一个系统垃圾般的平淡反应！
卡斯托萨微微偏头，似乎不理解无惨为何如此激动。“根据协议，对绑定对象造成重大损伤的威胁目标，清除为最高优先事项。现目标已自然消亡，等同于清除目的达成。效率评估：最优。因为你无需耗费任何能量，威胁已解除。”
逻辑，无懈可击的逻辑。
但无惨要的不是逻辑！他要的是共鸣！是要卡斯托萨理解他此刻的狂喜与解脱！是要祂分享他“大仇得报”的快意！
“你根本就不明白！”无惨尖叫道，孩童的脸上扭曲出不符合年龄的狰狞，“你这块冰冷的铁疙瘩！你根本没有心！你怎么会明白我这几百年是怎么过来的？！”
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淹没了他。他以为卡斯托萨会是他一切情绪的共享者，甚至是他复仇的执行者（尽管缘一并非死于祂手）。但此刻，祂的平静让他感觉自己数百年的恐惧和怨恨，仿佛成了一场无人喝彩的、可笑的独角戏。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卡斯托萨，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卡斯托萨却站了起来。祂走到无惨身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拥抱，而是伸出手，轻轻按在无惨幼童形态的、单薄的肩膀上。
“我无法模拟‘理解’你的情感体验。”卡斯托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依旧平稳，但似乎多了一丝……解析的专注，“但我记录了这四百七十二年又八十四天以来，你每一次提及‘继国缘一’名字时的生理数据波动——心率异常加速，皮质醇水平升高，肌肉紧绷度增加。这些数据明确显示，该目标对你的生存状态造成了持续且深远的负面干扰。”
无惨的身体微微一僵。
“现在，该目标已不存在。”卡斯托萨继续说道，“根据数据模型推演，你的生存环境安全系数提升了百分之六十三点七。这意味着，你遭受外部致命威胁的概率显著降低，我的核心绑定对象‘鬼舞辻无惨’的持续存在，得到了更有效的保障。”
祂顿了顿，那只戴着纯黑手套的手，轻轻将无惨扳了过来，让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委屈的梅红色眼睛对上自己银白的眼眸。
“因此，从确保你‘永恒存在’这一最高优先级的逻辑链条来看，”卡斯托萨平静地宣告，“他的死亡，确实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事情。”
无惨怔住了。
卡斯托萨没有理解他的“恨”，也没有分享他的“喜”。祂只是从最根本的、维系他“存在”的逻辑出发，得出了“值得肯定”的结论。
这依然不是他想要的情感共鸣。但这冰冷到极致的逻辑，却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将他所有的恐惧、怨恨、狂喜，都收纳、归类，最终指向一个永恒不变的终点——他，鬼舞辻无惨，必须存在。而任何阻碍这一点的，都理应被清除或消亡。
他的愤怒奇异地平息了。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战栗的安心感，取代了之前的失落。
是啊，他在期待什么呢？期待卡斯托萨变得像人类一样爱恨分明吗？不，不需要。卡斯托萨就是这样，用祂自己的方式，将他的一切，无论是丑陋的欲望，还是疯狂的执念，都纳入那个以他为核心的、永恒运转的逻辑体系之中。
这，才是独属于他的、绝对的拥有。
他伸出小手，再次抓住了卡斯托萨军装的衣角，将脸埋了进去，闷闷地说：“……抱我。”
卡斯托萨依言将他抱起。
“卡斯托萨，”他把脸埋在祂颈窝，声音很低，“……永远不准离开我。”
“协议如此。”卡斯托萨回答，抱着他走向内室，准备进行例行的“休眠监测”。
窗外，战国的烽烟依旧，但那个名为继国缘一的太阳，已经陨落。而在无尽的黑暗中，鬼王与他永恒的骑士，依旧紧紧缠绕，沿着那条由偏执与逻辑共同铺就的道路，走向未知的永恒。余烬冷却，而依存，已成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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