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院门被贴上了封条,朱红的纸上盖着慎刑司的黑印,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这座雅致的院落与外界彻底隔绝。院内静得可怕,连风吹过合欢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衬得人心头发沉。
甄嬛坐在窗前的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脸色是掩不住的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却唯独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浸在寒潭里的星子,透着冷静与锐利。自被从慎刑司“请”回这里软禁,她便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浣碧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长发,桃木梳子划过青丝,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小主,慎刑司的人还守在门外,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焦虑,“皇后和祺贵人那般嚣张,怕是很快就要找到‘证据’了,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甄嬛抬手,示意她停下,指尖抚过鬓角的碎发,语气平静:“坐以待毙,总好过自乱阵脚。”她转头看向窗外,目光落在廊下那盆开得正艳的海棠上——花瓣嫣红,层层叠叠,像极了果郡王府中那株百年海棠。
流朱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走进来,见气氛凝重,便强笑道:“小主,喝点东西吧,垫垫肚子。这是厨房偷偷送来的,说是用了新采的莲子,格外清甜。”
甄嬛接过白瓷碗,却没有喝,只是用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银耳,若有所思。“皇后与祺贵人急于扳倒我,定会伪造证据,”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她们要的不是真相,是能让皇上相信的‘真相’。”
浣碧心中一动:“小主的意思是……她们会造假?”
“何止是造假,怕是会无所不用其极。”甄嬛放下汤匙,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温实初在慎刑司受苦,果郡王被禁足府中,眉庄虽暂时安全,却也被皇后盯着。如今她们能下手的,只有我这里。”
流朱急道:“那可怎么办?咱们这里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把柄给她们抓?”
“干干净净?”甄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自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们若想找,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与其等她们凭空捏造,不如……我们给她们递上‘现成’的。”
“小主的意思是……”浣碧与流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甄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从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方叠得整齐的帕子。那是一方月白色的软缎帕子,边角绣着几朵精致的海棠花,针脚细密,配色雅致,正是果郡王最爱的样式——去年他生辰时,她曾亲手绣过一方相似的送他,只是这方,是她前些日子闲时绣了玩的,尚未送出。
“这帕子……”浣碧认得,脸色顿时变了,“小主,这可万万使不得!海棠是果郡王的最爱,这帕子若被搜去,岂不是坐实了您与王爷的私情?”
“正因如此,才要用它。”甄嬛将帕子展开,指尖拂过那些嫣红的花瓣,“祺贵人素日最厌恶海棠,说这花艳俗,曾在御花园里亲手折过好几株。皇后更是知晓果郡王偏爱海棠,若这帕子被她们找到,定会如获至宝,当作铁证呈给皇上。”
流朱还是不解:“可……可这不是让她们得逞了吗?”
“得逞?”甄嬛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们以为拿到了铁证,便会放松警惕,露出更多破绽。这帕子绣工虽仿得像,却有一处不同——果郡王府中的海棠,花瓣边缘是圆的,而我这帕子上的,却特意绣得带了点尖。寻常人看不出来,可皇上见过果郡王的帕子,定会察觉异样。”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沉稳:“更重要的是,祺贵人厌恶海棠,绝不可能用这种花样的帕子。皇后若想用它构陷,便只能说是从我这里搜出的。可她们忘了,我自入宫以来,从未用过海棠纹样的东西,宫里的人都知道,我偏爱兰草与水仙。”
浣碧恍然大悟:“小主是想让皇上看出,这帕子是她们故意放在这里的?”
“是,也不是。”甄嬛将帕子重新叠好,递给浣碧,“你找个机会,‘不小心’把它遗落在院门口的石凳下,要做得自然些,像是无意中掉落的。”她看着浣碧,眼神郑重,“记住,不能让慎刑司的人看出是故意的,要让他们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证据’。”
浣碧接过帕子,指尖微微颤抖,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奴婢省得。”
***不出甄嬛所料,不到半日,守在院外的慎刑司小太监便“发现”了那方帕子。小太监将帕子呈给周太监时,脸上难掩兴奋——这可是从熹贵妃院里搜出来的,还是绣着海棠花的,与果郡王的喜好不谋而合,不是私情铁证是什么?
周太监拿着帕子,快步赶往景仁宫,一路上脚步轻快,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一方帕子,而是能让他平步青云的宝贝。
皇后正在与祺贵人商议如何进一步逼迫眉庄,见周太监进来,便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周太监将帕子奉上,喜滋滋地说:“娘娘,祺贵人,大喜!奴才的人在碎玉轩院门口搜出了这个!”
祺贵人抢先拿过帕子,展开一看,见是海棠花样式,顿时眼睛一亮:“海棠花!果郡王最爱的海棠花!这一定是甄嬛与果郡王私相授受的证据!”
皇后接过帕子,仔细看了看,眼中也闪过一丝得意。“绣工倒是精致,”她掂了掂帕子,“看这针脚,倒像是甄嬛的手艺。”
“定是她的!”祺贵人激动地说,“皇后娘娘,有了这个,看她还如何狡辩!快呈给皇上,让皇上看看她的真面目!”
皇后却没有立刻点头,指尖拂过那些带尖的花瓣,眉头微蹙——果郡王的帕子,她见过,那海棠花瓣是圆润的,怎么这方是尖的?
但这点疑虑很快便被扳倒甄嬛的急切压了下去。她想,许是甄嬛绣错了,或是故意改了样式,想掩人耳目。不管怎样,这都是个绝佳的机会。
“好,”皇后将帕子收好,“即刻备轿,随本宫去养心殿。”
***养心殿内,皇上正对着一份奏折出神,脸上满是疲惫。自甄嬛等人被牵连后,他便夜夜难眠,一边是多年的情分与信任,一边是“秽乱宫闱”的指控与皇后的挑拨,心中像被两股力量拉扯,痛不堪言。
听闻皇后求见,皇上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让她进来。”
皇后走进殿,将那方帕子呈给皇上:“皇上,臣妾查到一样东西,或许……能证明熹贵妃与果郡王的私情。”
皇上接过帕子,展开一看,见是海棠花样式,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认得,果郡王确有不少海棠纹样的物件。
“这是……”
“这是慎刑司的人在碎玉轩院门口搜到的,”皇后语气沉重,“看这绣工,与熹贵妃平日所用之物颇为相似。皇上也知道,果郡王最喜海棠,寻常人绝不会用这种纹样……”
皇上的手指抚过那些带尖的花瓣,眉头越皱越紧。果郡王的海棠帕子,他见过不止一次,花瓣明明是圆的,为何这方是尖的?而且……甄嬛素来喜欢兰草,宫里的绣品,从未见过她用海棠。
“皇上,”皇后见他神色变幻,便又添了一句,“这帕子定是果郡王送给熹贵妃的,两人私下传递信物,才会遗落在院外……”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将帕子捏在手中,指节泛白。他想起甄嬛的聪慧,想起她的谨慎,若真有私情,怎会如此不小心,将这样重要的信物遗落在门口?
就在这时,李德全进来禀报:“皇上,敬妃娘娘求见,说有要事启奏。”
皇上愣了一下,随即道:“让她进来。”
敬妃走进殿,见皇后也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跪下道:“皇上,臣妾今日来,是想为熹贵妃和惠妃说句公道话。”
皇后脸色一沉:“敬妃,你想说什么?”
敬妃没有理会皇后,只是对皇上道:“皇上,熹贵妃与惠妃素来谨守本分,臣妾与她们相处多年,深知她们的品性。祺贵人指控她们秽乱宫闱,却拿不出确凿证据,如今这方帕子,臣妾看着也觉得蹊跷。”
“哦?”皇上看向敬妃,“你觉得哪里蹊跷?”
“回皇上,”敬妃从容道,“熹贵妃自入宫以来,从未用过海棠纹样的东西,她宫里的绣品,不是兰草便是水仙,这是宫里人都知道的。而且臣妾记得,祺贵人曾说过,最厌恶海棠花,说它艳俗,去年还在御花园里折过好几株呢。”
皇上心中一动,看向皇后:“皇后可知此事?”
皇后没想到敬妃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时语塞:“这……臣妾不知……”
“还有,”敬妃继续道,“果郡王的海棠帕子,臣妾也见过,那花瓣是圆润的,可这方帕子上的,却是尖的,显然不是一人所绣。依臣妾看,这帕子怕是有人故意伪造,想栽赃陷害熹贵妃。”
皇上捏着帕子的手指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些细节?甄嬛的喜好,果郡王的习惯,祺贵人的厌恶……这些加在一起,这方帕子的来历,便显得格外可疑了。
他抬头看向皇后,眼神冰冷:“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后心中一慌,连忙道:“皇上,这……这许是巧合……”
“巧合?”皇上冷笑一声,将帕子扔在御案上,“朕看不是巧合,是有人处心积虑,想构陷忠良!”
皇后吓得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妾绝无此意……”
皇上没有再看她,只是对李德全道:“传旨,让慎刑司的人仔细查查这方帕子的来历,是谁放在碎玉轩门口的,给朕查清楚!”
“嗻。”
敬妃看着皇上的神色,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辜负甄嬛的所托。
***碎玉轩内,甄嬛收到敬妃派人传来的消息,得知皇上已对那方帕子起了疑心,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小主,成了!”浣碧喜道,“皇上果然看出不对劲了!”
“只是开始而已。”甄嬛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银耳羹,轻轻喝了一口,“皇后与祺贵人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怕是还有更狠的招数。”
她放下碗,目光望向窗外那盆海棠,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这场仗,她必须赢,为了自己,为了眉庄,为了果郡王,也为了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碎玉轩虽仍被软禁,空气中却仿佛多了一丝松动的气息。甄嬛知道,她的欲擒故纵,已然奏效,而接下来,该轮到她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