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静心院的窗棂上落了层薄霜，苏清月将半块龙纹玉佩重新贴身藏好，指尖仍能感受到玉面残留的微凉，窗外那阵响动像根细刺扎在心头，她走到窗边，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庭院，杂草丛中只有风吹过的晃动，并无异常，可那份被窥视的感觉，却久久没散去
“小姐，您怎么还不睡？”春桃端着热水进来，见她站在窗边出神，不由担忧地问，“是不是还在想明天谢大人登门的事？”，苏清月回身接过水盆，用温热的帕子擦了擦手，摇头道“只是在想些琐事，你也早点歇着吧，明天怕是要忙”
春桃应了声，却没立刻走，反而压低声音说“小姐，我今天去厨房打热水时，听见王嬷嬷和几个丫鬟嚼舌根，说……说谢大人这次登门，不光是为了古物，还在查前些年一桩跟古器有关的旧案，好像跟咱们侯府也有点关系”
苏清月的心猛地一跳，旧案？古器？这恰好跟她手中的玉佩、谢景渊委托修复的青铜镜都扯上了关联，她强压下心头的波澜，对春桃道“别乱听旁人嚼舌根，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暗暗记下，明日见了谢景渊，定要多留意他的言行
一夜辗转，第二日天刚亮，苏清月就起身梳洗，春桃找出那件补好的浅碧色襦裙，又找了支素银簪子给她挽发，轻声道“小姐这样打扮，既不张扬，又显气质，比嫡小姐那满身金钗看着舒服多了”
苏清月对着铜镜笑了笑，镜中的少女眉眼清秀，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难掩眼底的沉静，她深吸一口气，对春桃道“走吧，去前院候着”
刚走到慈安院附近，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府门外传来，苏清月驻足望去，只见一辆乌木马车停在侯府门口，车帘掀开，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走了下来，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正是谢景渊
他刚站稳，身后就跟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随从，手里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看样式，竟与上次委托她修复瓷瓶的木盒极为相似
苏清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在廊柱后，她如今身份敏感，不想在正式场合前与谢景渊私下碰面，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可偏偏事与愿违，谢景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廊柱，恰好与苏清月的视线对上，他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苏清月心头一紧，正想躬身行礼，谢景渊却先一步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普通丫鬟，神色依旧淡然地跟着迎上来的苏振海，往正厅走去
虚惊一场，苏清月松了口气，却也暗暗佩服谢景渊的沉稳，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已露出异样
她等谢景渊一行人走进正厅，才慢悠悠地跟过去。刚到门口，就听到苏振海的声音传来“谢大人，您说的那桩旧案，当真与我侯府收藏的古器有关？”，“只是初步推测”谢景渊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侯爷收藏的那尊唐代青釉瓷瓶，器型与十年前珍宝斋失窃案中丢失的瓷瓶极为相似，我此次前来，就是想亲眼看一看”
苏清月的心猛地一沉，唐代青釉瓷瓶？她忽然想起，原主的记忆里，生母生前最宝贝的，就是一尊从娘家带来的青釉瓷瓶，后来生母去世，那瓷瓶就被王氏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收走，如今应该还在侯府的库房里，难道谢景渊查的旧案，竟与原主生母有关？
她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裙摆，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屋内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苏振海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老太太却先一步道“清月来了？正好，你不是懂些古物修复吗？也过来看看这瓷瓶，跟谢大人学学”
这话既给了苏清月台阶，也给了她接近瓷瓶的机会，苏清月躬身行礼，顺势走到谢景渊身边，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瓷瓶上
那是一尊高约半尺的青釉瓷瓶，釉色温润，瓶身上刻着缠枝莲纹，确实是唐代的风格，可苏清月仔细观察片刻，却发现了不对劲，瓶底的落款虽然模仿得极为相似，但笔触略显僵硬，不像是唐代工匠的手法，倒像是后世仿品
“谢大人，”苏清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晚辈斗胆，觉得这尊瓷瓶，或许并非真品”
此言一出，屋内瞬间安静下来，苏振海脸色一沉“清月！休得胡言！这瓷瓶是我当年花重金买下的，怎么可能是仿品？”，王氏也连忙附和“就是！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古物？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苏清月却没有退缩，她指着瓶底的落款，对谢景渊道“谢大人请看，这盈字款虽然形似，但笔画的起笔和收笔处过于刻意，缺少唐代官窑落款的自然流畅，而且瓶身的缠枝莲纹，花瓣的弧度也与真品略有差异，晚辈曾在古籍中见过类似的仿品记载”
她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连一直沉默的谢景渊都微微颔首，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他伸手拿起瓷瓶，仔细观察片刻，对苏振海道“苏小姐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件高仿品，看来，真正的青釉瓷瓶，并不在侯府”
苏振海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花了重金，竟买了个仿品？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当年他从一个古董商手里买下这瓷瓶时，对方明明说这是侯府旧藏，是苏清月生母的遗物，怎么会是仿品？，他下意识地看向王氏，王氏却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苏清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真正的青釉瓷瓶，恐怕早就被王氏私下换走，要么变卖，要么藏了起来
谢景渊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放下瓷瓶，对苏振海道“侯爷，不知您能否告知，这瓷瓶是从何处得来的？”，苏振海刚要开口，王氏却抢先道“这……这是当年清月她娘的遗物，她娘去世后，我就一直收在库房里，哪里知道是仿品？说不定是她娘当年就被骗了！”
这话既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又将脏水泼到了已故的苏清月生母身上，苏清月气得指尖发凉，刚要反驳，谢景渊却先一步开口“侯夫人此言差矣，苏小姐的生母出身书香门第，其父曾是宫中御用的古器鉴定师，怎会轻易被骗？”
他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了王氏脸上，王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反驳，谢景渊身份特殊，她说的话若是被他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苏振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冷冷地看了王氏一眼，对谢景渊道“谢大人，此事我定会查明，若是真有人私藏了真品，我绝不会姑息！”
谢景渊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苏清月，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苏清月会意，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便不再多言
又聊了片刻，谢景渊起身告辞，苏振海亲自送他到府门口，苏清月则借着整理古器的名义，跟在后面
走到马车旁，谢景渊忽然停下脚步，对苏振海道“侯爷，还有一事，上次委托苏小姐修复的瓷瓶，她技艺精湛，若是侯爷日后有古器需要修复，不妨找她试试”，这话看似是在推荐苏清月，实则是在给她铺路，苏振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多谢谢大人提醒，我记下了”
谢景渊不再多言，转身登上马车，就在车帘即将落下时，他的目光再次与苏清月对上，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小心”，苏清月心头一暖，连忙躬身行，礼马车缓缓驶离，她看着车轮卷起的尘土，心里忽然觉得，这个清冷的大理寺卿，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
回到正厅，苏振海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看着王氏，语气冰冷“说！真正的青釉瓷瓶到底在哪里？”，王氏吓得双腿一软，连忙跪倒在地“老爷！我……我不是故意的！当年我见那瓷瓶值钱，就……就找了个仿品换了，把真品卖给了一个古董商……”，苏振海气得脸色铁青，扬手就要打，却被老太太拦住“好了！事已至此，打骂也没用，当务之急，是把真品找回来，免得被谢大人抓住把柄，影响了侯府的名声”，王氏连忙磕头道谢“多谢老太太！我这就派人去找那个古董商，一定把瓷瓶找回来！”
苏清月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闹剧，心里却没多少波澜，她更在意的是，谢景渊查的那桩旧案，到底与生母有什么关系？而她手中的半块玉佩，又是否与那桩旧案有关？
就在这时，春桃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布包“小姐！不好了！您放在屋里的《古器录》不见了！我找遍了静心院，都没找到！”
苏清月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本《古器录》是生母留下的唯一一本关于古器的书籍，里面或许藏着重要的线索，是谁会偷这本书？难道是王氏，还是……昨夜窗外的那个人？
她握紧了藏在衣袋里的玉佩，指尖传来的冰凉让她稍稍冷静，看来，这侯府里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而那本丢失的《古器录》，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春桃递过来的布包里，除了《古器录》消失的痕迹，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檀香，这香气，与谢景渊身上的熏香味道，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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