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城市沉入睡眠,只有零星的路灯在街道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沈清音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紧闭着双眼,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白天强行压下的惊惶与混乱,在意识松懈的睡梦中,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但这并非寻常的噩梦。
没有妖魔鬼怪的追逐,没有坠落深渊的失重,有的,是远比这些更为宏大、更为残酷、也更…真实的景象。
**梦境碎片一:星辰陨落**
她悬浮于无垠的虚空之中,脚下并非大地,头顶亦非天空,而是浩瀚无边的宇宙星海。然而,这片星海正在崩毁。
无数巨大的、燃烧着璀璨光焰的星辰,如同被无形巨锤击碎的琉璃盏,在她眼前轰然炸裂。光芒在极致绚烂后迅速黯淡、冷却,化作冰冷的、漂浮的尘埃。星轨断裂,银河倒悬,原本有序运转的法则之线寸寸崩断,发出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令人牙酸的哀鸣。
她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散发着强大光辉的身影在星空间穿梭、碰撞。他们的力量足以撕裂空间,举手投足间引动法则的潮汐。那并非仙子的魔法,而是更接近…世界本源的力量。他们在战斗,为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理由,进行着毁天灭地的厮杀。
一颗破碎的星辰碎片拖着长长的尾焰,向她迎面砸来。那灼热与毁灭的气息如此真实,让她在梦中都感到了窒息。
**梦境碎片二:大地崩裂**
视角猛然下坠,从无垠星空坠向一片荒芜苍茫的大地。
龟裂的、失去所有生机的地表,蔓延至视野的尽头。巨大的沟壑深不见底,涌动着暗红色的、不祥的岩浆。曾经高耸入云的山脉拦腰折断,巨石滚落,发出沉闷的轰鸣。天空是污浊的暗红色,没有日月,只有扭曲的光线和不断坠落的火雨。
她站在一片废墟之上,脚下踩着的是精美的、却已残破不堪的玉石地砖,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与她白天在笔记本上无意识画下的神纹隐隐相似。远处,依稀可见倒塌的宫殿廊柱,断裂的残垣上还残留着强大的能量冲击痕迹。
风中传来无数生灵最后的、绝望的哀嚎与呐喊,交织成一片悲怆的交响。她能感觉到,脚下这片大地本身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一种根源性的、维系万物存在的“东西”正在碎裂。
**梦境碎片三:染血的神座**
画面再次切换。
她置身于一个无比广阔、却又无比残破的殿堂。殿堂的穹顶已经破碎,露出外面混乱的、闪烁着毁灭闪电的天空。殿堂中央,是一个由无数虬结的、已然枯萎的巨树根系缠绕而成的王座。
王座是空的。
但在王座之前,地面被一种暗金色的、仿佛蕴含着星辰光点的液体浸染。那液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和无尽的悲凉。
她不由自主地走向王座,脚步虚浮。一种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悲伤从心底最深处涌起,那不是她属于“沈清音”的情感,而是来自更古老、更浩瀚的存在留下的印记。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枯萎的王座扶手。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
“嗬!”
沈清音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黑暗中,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的书桌、衣柜、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是她的房间,是现实。
但梦中那星辰陨灭的巨响、大地崩裂的震动、还有那浸染神座的暗金血液所带来的冰冷触感,依旧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官里,久久不散。那不仅仅是影像,更像是…记忆的碎片,强行涌入她十六年平凡人生构筑起的认知壁垒。
她抬手捂住左眼,那里,琉璃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仿佛自行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冰凉的流光。梦中的景象与这只异变的眼睛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她尚未完全理解的深刻联系。
“那些…是什么?”她声音沙哑地低语,带着未散的惊悸,“是梦吗?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窗外,城市依旧沉睡,安宁而平凡。与她梦中那毁天灭地的景象相比,宛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然而,那种世界根基动摇、法则崩坏的颤栗感,却如此清晰地残留着。仿佛她梦中所见,并非虚幻,而是某个被遗忘的、残酷的“真实”。
“苍……”
一个极其模糊、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音节,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那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声音,更像是直接回荡在灵魂深处的回响。
苍?
是谁?
是在叫她吗?
沈清音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诡异的感觉和脑海中残留的破碎画面。她走到书桌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冷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安抚了她焦灼的神经。
但毫无作用。
只要一闭上眼,那星辰崩毁、大地陆沉的景象便会再次浮现。那无尽的虚空,那染血的神座,那枯萎的王座……如同循环播放的默片,一遍遍拷问着她的理智。
她尝试回忆梦中的细节,那些战斗的光影,那些破碎的法则之线,那些古老而强大的存在……但除了宏大的毁灭场景和那刻骨铭心的悲伤,许多具体的画面都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浓雾。
唯有那只琉璃色的左眼,在回忆那些景象时,会传来一阵阵微弱而奇异的悸动,仿佛在共鸣,又仿佛在……悲伤。
这一夜,沈清音再无睡意。
她蜷缩在窗边的椅子上,抱着膝盖,怔怔地望着窗外逐渐由深蓝转向鱼肚白的天空。脑海中,属于“沈清音”的平凡世界,与梦中那“苍”所经历的神战废墟,不断交织、碰撞。
我是沈清音,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
那梦中的景象是什么?那只眼睛又是什么?
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我会感到那样深刻的悲伤?
那个叫“苍”的存在……和我,有什么关系?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涌现,却没有答案。只有左眼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冰凉触感,在无声地提醒她,一切都已经不同。
当第一缕晨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城市的天际线上时,沈清音感到的不是新的一天的希望,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未知一切的隐约恐惧。
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距离起床还有一段时间。但她知道自己无法再入睡。
起身,走向卫生间,她需要用水洗去一脸的疲惫与冷汗。而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向镜子时,那只琉璃色的左眼在晨光中显得更加清晰,瑰丽而冰冷,仿佛倒映着昨夜梦中,那无尽破碎的星辰。
夜不能寐。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