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罗丽仙境,华严镜宫。
往昔这里光华流转,万千镜面映照着女王的威严与力量的辉光,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冰冷而绝对的掌控气息。然而此刻,这座象征着曼多拉权柄与力量的宫殿,却陷入了一片死寂与破败的哀鸣之中。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宫殿最深处传来,带着血沫堵塞喉管的嗬嗬声,在空旷而冰冷的镜殿中反复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与绝望。
曼多拉,这位曾经睥睨仙境、执掌镜之力、意图染指人类世界的女王,此刻正瘫倒在她那由无数面棱镜构成的王座之下。她再不复往日的高傲与雍容,华美的女王袍服被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浸染得一片狼藉,呈现出一种暗沉而污浊的色泽。金色的长发散乱地铺陈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枯萎的藤蔓。
她的身体蜷缩着,剧烈地颤抖,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在她苍白如纸的脸颊和下巴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她的双手死死地抠抓着胸口处的衣襟,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某种无形的东西从心脏里挖出来。
痛!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道基根本被撼动、被撕裂的剧痛!
就在方才,她通过水镜,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倾尽心力布下的万象镜阵如何崩塌,那试图复制神明本质的镜像体如何在自身的逻辑悖论中瓦解,以及最后……那隔着无尽空间,轻描淡写点出的一指。
那一指,并非点在实体,而是点在了她与镜阵最后那丝本源联系上,点在了她意识中代表着“镜”之法则根源的“主镜面”上!
那不是力量的碾压,那是一种……否定!
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对“镜”之本质的重新定义与宣判!
在那一指之下,她毕生修行、赖以成道、视若性命的“镜”之法则,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濒临彻底崩溃的哀鸣。她构筑的所有镜法术模型,她对于“反射”、“复制”、“虚实转换”的理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琉璃宫殿,从最核心处开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片。曼多拉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急剧萎靡下去。她能感觉到,自己苦修数千载凝聚的仙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溃散、流逝。原本充盈在四肢百骸、让她拥有移山倒海之能的镜之力,此刻变得混乱、驳杂,甚至开始反过来侵蚀她的经脉与神魂。
这是最彻底的法术反噬!
她强行复制无法理解的存在,本就遭到了法则层面的逻辑反击,灵魂受创。而最后那隔空一指,更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彻底粉碎了她最后的攻击,更将她与镜之本源的联系几乎斩断,将她对镜之法则的感悟打得支离破碎。
“为什么……怎么会……”她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试图聚焦,看向面前那已经彻底碎裂、失去所有光泽的水镜碎片。镜片中倒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更是刺痛了她仅存的那点骄傲。
“我是仙境的女王……我是镜之力的主宰……我的法则……怎么会……被如此……轻易地……”她断断续续地嘶语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深入骨髓的不甘与恐惧。
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
那琉璃色的眼瞳,那平静却蕴含着改天换地之威的姿态,那轻描淡写间否定她毕生所学的漠然……
未知带来恐惧,而绝对的差距,则带来绝望。
曼多拉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在那位名为沈清音(或者说“苍”)的存在面前,她所谓的野心、计谋、力量,都如同孩童的嬉戏般可笑。对方甚至未曾真正踏入仙境,仅仅是通过她发起的攻击隔空反击,就几乎将她彻底打落尘埃!
“不……我不能……绝不能就此……”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试图稳住崩溃的仙元和灵魂。然而,心念刚动,那破碎的法则感悟带来的混乱能量便在体内疯狂冲撞,带来新一轮撕心裂肺的剧痛。
“哇——!”她再次伏倒在地,呕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一小片镜面地板。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境界正在跌落。原本稳固的大仙子位格变得摇摇欲坠,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强盛,时而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镜宫之外,那些由镜之力构筑的护卫、装饰,也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一些较小的镜面装饰悄然碎裂,化为齑粉。整个华严镜宫都似乎在哀鸣,与它的主人一同承受着这可怕的反噬之苦。
曼多拉趴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怨毒、恐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意。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去窥探,不该去招惹那个超出她理解范畴的存在。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代价,远超她的想象。
她不仅身受重伤,仙元溃散,境界跌落,更严重的是她的道心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那份作为女王、作为镜之力主宰的无敌信念,在那一指之下,已然崩塌。今后,即便她能够侥幸恢复伤势,想要在修行路上再进一步,也将变得千难万难。甚至,她可能永远都无法再完整地掌握“镜”之法则了。
“沈……清音……苍……”她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仇恨,却又隐藏着无法磨灭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从镜宫外传来。
“女王陛下!” 是她的忠诚下属,镜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您怎么了?宫殿的结界在波动,您的气息……”
曼多拉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道:“滚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她绝不能让自己如此狼狈、虚弱的一面被任何下属看到!那是比死亡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镜兽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曼多拉声音中蕴含的疯狂与暴戾吓到,脚步声迅速远去。
空荡而破败的镜宫内,再次只剩下曼多拉一人,以及她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她像一条受伤的毒蛇,蜷缩在阴影里,舔舐着几乎致命的伤口,心中翻腾着无尽的怨恨与谋划。
“人类世界……叶罗丽战士……还有你……苍……”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等我恢复……等我找到方法……我一定要……”
狠话尚未在心中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伴随着更多的鲜血。
现实的残酷提醒着她,现在的她,连维持基本的体面都困难,所谓的报复,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华严镜宫,这座曾经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宫殿,此刻仿佛也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黯淡而压抑,与它的主人一同,沉浸在这场因不自量力的挑衅而招致的、近乎毁灭性的法术反噬的苦果之中。
遥远的人类世界,夜色温柔。
沈清音安然回到家中,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寻常的晚归。唯有肩头悄然浮现的玄鸟“荒”,在她意识中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警示:
“曼多拉道基受损,反噬极重。然困兽犹斗,濒死反扑,最为险恶。主人,前路仍需谨慎。”
沈清音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琉璃色的左眼中无喜无悲。
“我知道。”她轻声回应,“但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