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不当初

冰冷的月光透过冰窟穹顶的裂隙，洒在玉元震小小的身体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白日里沉浸在全新力量体系中的狂热已经褪去，此刻的冰窟静得可怕，只有他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心底那如同岩浆般翻涌、灼烧着他五脏六腑的痛苦。

《玄冥冰魄引》的玉简冰冷地躺在掌心，上面的符文似乎都失去了光彩。他闭上眼，试图再次凝聚龙元力，驱散那噬骨的寒意。

但这一次，意念却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冲破了时空的壁垒，狠狠撞进了那片血与火交织的记忆深处。

玉天擎……

那个名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

那是他的长子，蓝电霸王龙宗当之无愧的少宗主！性格最像他，刚毅、沉稳、天赋卓绝，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继承人！

玉元震仿佛还能看到他身着宗门劲装，演练魂技时那虎虎生风的英姿，看到他处理宗门事务时一丝不苟的侧脸，看到他恭敬地唤自己“父亲”时，眼中那份孺慕与敬仰……

猎魂行动！

记忆的画面骤然染上血色！巍峨的宗门在武魂殿的围攻下如同纸糊般崩塌！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玉天擎浑身浴血，龙鳞破碎，却死死挡在通往核心区域的要道上，为身后的族人争取那渺茫的生机！他看到了千钧斗罗那冰冷的盘龙棍，带着毁灭的气息砸下……

“不——！！！” 玉元震的灵魂在无声地嘶吼，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看到了儿子眼中最后的不甘与决绝，看到了他身体在盘龙棍下爆开的血雾……

为什么？！他是宗主！他本该站在最前面！他本该用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命！让儿子陪自己一起死？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是父亲最大的失职！

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灵魂。如果……如果自己当初再强一点！如果自己能突破那传说中的九十九级绝世之境！区区武魂殿，焉敢犯我宗门？！天擎又怎会……怎会……

泪水，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紧闭的眼眶，划过冰凉的小脸，滴落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瞬间凝结成微小的冰珠。

这是他转生以来，第一次流泪。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那个他未能守护好的儿子。

玉小刚……

第二个儿子的身影浮现，却带着更深的复杂与痛楚。那个因为武魂恶性变异（罗三炮）而自卑、敏感，最终选择离家出走的二儿子。

他恨铁不成钢过，怒其不争过，父子间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可当宗门覆灭的消息传开，那个“废物”儿子在哪里？他安全吗？他……可曾后悔过离家？可曾……恨过自己这个没能给他强大武魂的父亲？

还有……玉天恒、玉天心！

他的两个孙子！他拼死送出雪玉冠，送出最后希望的骨血！

“天恒……天心……”

玉元震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极北雪原！那是何等苦寒绝地！两个半大的孩子，带着宗门最后的传承重宝，如何在武魂殿可能的追杀下活下来？他们有没有得到雪玉冠的认可？

那蕴含着真龙之力的冠冕，是希望还是催命符？他们现在……是生是死？是流落雪原，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作为爷爷，他不仅没能给他们遮风挡雨，反而将他们推入了更加险恶的未知！

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的冰层，投向遥远的南方。七宝琉璃宗…… 剑骨斗罗可还在？那个富可敌国、与蓝电霸王龙宗守望相助的盟友，是否也化作了焦土？

昊天宗…… 那群骄傲的锤子，是否还龟缩在祖地避世不出？大陆的风云，如今又是何等模样？

最后，一个名字带着更深的寒意浮现——玉罗冕！

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

宗门覆灭前，他的修为就突然变得诡异而强大，远超常理！他曾怀疑，也曾质问，但终究被兄弟之情和宗门大义蒙蔽！

玉罗冕！在宗门生死存亡之际，你可曾真正出手？！可曾保护好天恒和天心？！你修为的突飞猛进，是否与武魂殿的阴谋有关？！

若你敢背叛……玉元震的灵魂深处，翻涌起滔天的杀意，比神龙大陆的寒风更刺骨！

“啊——！！！” 压抑到极致的悲鸣终于冲破喉咙，在空旷的冰窟内回荡，带着无尽的痛苦、悔恨和无力。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侧的冰壁上！ “砰！” 坚冰碎裂，冰屑纷飞。

小小的拳头瞬间血肉模糊，刺骨的冰寒混合着剧痛，却丝毫无法抵消内心的灼烧。

“废物……玉元震……你就是个废物！” 他对着冰冷的空气嘶吼，声音破碎不堪，“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连自己的宗门都守不住！连子孙后路都安排不好！你算什么宗主？！算什么父亲？！算什么爷爷？！”

前世最后时刻的决绝与骄傲，此刻回想起来，只剩下无尽的讽刺。燃尽生命又如何？拉着敌人陪葬又如何？他终究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没能护住！

“九十九级……九十九级……” 他魔怔般地重复着这个数字，那是斗罗大陆魂师的巅峰，是传说中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如果……如果当初他能达到那个境界……武魂殿的猎魂行动，在他面前就是一场笑话！

天擎不会死！小刚或许能在他庇护下安心研究他的理论！

天恒天心可以在他的羽翼下无忧成长！蓝电霸王龙宗依旧是那座巍峨的山岳！

悔恨的毒液流遍四肢百骸。他恨武魂殿的凶残，更恨自己的无能！

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更早地意识到危机，为什么没能更疯狂地去追求那至高的力量！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一起走向毁灭？！

“耻辱……这是耻辱……” 玉元震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泪水混合着拳头上流下的鲜血，在冰面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冰窟外，呼啸的风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呜咽。月光清冷地照在他身上，映照着那张布满泪痕、写满痛苦与自责的稚嫩小脸。前世的铁血宗主，此刻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这份迟来的、属于父亲与爷爷的剜心之痛，远比任何封号斗罗的攻击，都更让他痛不欲生。神龙大陆的无限可能，此刻也无法填满他心中那名为“失去”的巨大空洞。变强的渴望，在悔恨的火焰中，燃烧得更加炽烈，也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