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阁的门刚推开一条缝,晚风就裹着街边的桂花香漫了进来。
苏昌河送叶鼎之走到巷口,刚要转身,就被对方拽住了衣袖。
叶鼎之挑着眉,眼底满是促狭:“苏兄,方才那位苏暮雨,真就只是你的“江湖好友”吗?”
苏昌河眉毛微挑,面上笑道:“叶兄何出此言?”
叶鼎之低笑出声,声音压得极轻,“执伞鬼苏暮雨,暗河这一辈的顶尖高手,素来只穿浅色衣裳,性子冷得像冰。”
“可你没瞧见,他看你的眼神那里面藏的东西,比南诀的“溪酿春”还烈,你们二人......”
这话戳得苏昌河耳尖发烫,他忙伸手推了推叶鼎之的胳膊,笑着求饶:“好叶兄,算我服了你,别再打趣我了行不行?”
叶鼎之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再逗弄,摆了摆手转身离去:“行了不逗你了,明日清晨见。”
苏昌河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松了口气,转身往玲珑阁走。
推开门时,暗室里只剩苏暮雨一人,烛火映着他素色的衣袍,倒比方才多了几分柔和。
“雨墨呢?”苏昌河走上前,随手将油纸包放在桌案上。
“她说阁里的首饰新奇,下去逛逛了。”苏暮雨抬眼看向他,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却没点破。
苏昌河顺势坐到他身旁,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这么说,现在就只剩我和你了?我的傀大人。”
这话让苏暮雨的动作顿了顿。他成为新任傀的事,除了总坛几位核心人物,极少有人知晓。
昌河竟连这个都知道,想来是提前向大家长打听了。
他抬眼看向苏昌河,眼底的清冷渐渐化开,带着几分委屈似的嗔怪:“不知道是谁,当初一声不吭就走了,只知道寄些东西回来,人却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他说这话时,指尖悄悄攥紧了衣摆。这些日子,他无数次在夜里描摹昌河的模样。
从眉峰到下颌,每一处都记得清清楚楚,思念像藤蔓似的缠在心上,越收越紧。
此刻人就坐在身边,呼吸相闻,倒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苏昌河见他眼底的隐忍,心里顿时软了下来,暗道自己不该逗他。
他忙伸手扯住苏暮雨的衣袖,声音放得又软又轻:“哎呀我的好木鱼,是我不对,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吗?”
说着,他干脆拉着苏暮雨往床边走,按着人坐下后,就絮絮叨叨讲起离开暗河后的日子。
讲古尘师父教他下棋,讲东君最开始酿的酒有多难喝,讲烟溪村的孩童有多调皮,连遇见叶鼎之的经过都细细说了一遍。
苏暮雨静静听着,目光落在他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上,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昌河在外遇到了很多好人,他很开心也很庆幸。
他没插话,只偶尔点头应和,指尖悄悄蹭过苏昌河落在膝上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心头安定。
苏昌河讲得口干,转头时正好撞进他温柔的目光里,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忽然想起自己客栈里还藏着东君送的那坛酒,忙拉起苏暮雨的手:“对了,我住的客栈里有半坛好酒,是东君亲手酿的,带你去尝尝。”
不等苏暮雨反应,他就拽着人往门外走。烛火在身后摇曳,将两人相握的手映在墙上,像一幅缠缠绕绕的画。
苏暮雨任由他拉着,指尖悄悄回握。比起什么好酒,他更想留住的,是此刻身边这个人,和这份久别重逢的暖意。
苏昌河拉着苏暮雨穿过南诀皇都的夜市,街边灯笼的光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融进骨血里。
路过卖糖画的小摊时,苏昌河还特意停了停,买了个鱼模样的糖画,塞进苏暮雨手里:“小时候我总抢你糖吃,这次先给你。”
苏暮雨握着糖画,指尖触到温热的糖霜,眼底笑意更浓。
他没说话,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上。
苏昌河在前面熟门熟路地拐进小巷,停在悦来栈的门口。
“就是这儿了。”苏昌河推开门,掌柜的见他回来,笑着招呼:“苏公子,您房里的灯我一直给您留着呢。”
两人快步上了二楼,推开门时,苏昌河率先走到桌旁,从床底拖出个木盒。
里面正是百里东君送他的那坛酒,只不过还剩半坛了。他打开清冽的酒香瞬间漫开,惹得苏暮雨都忍不住凑近了些。
“东君酿的酒,看着普通,喝着却有股子韧劲。”苏昌河给两只粗陶碗满上酒,递了一碗给苏暮雨,“尝尝?”
苏暮雨接过碗,浅啜一口,酒液入喉时带着竹间清风的爽利,余韵里又藏着几分甜。
他想起以前在暗河,昌河总偷藏些果子酒,两人躲着偷偷喝,那时的酒没这么醇,却也让他记了许多年。
“比以前你偷藏的果子酒好喝。”苏暮雨放下碗。
目光落在苏昌河屋内的“当归”剑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剑鞘上的云纹,“这剑……是你师父送你的?”
“嗯。”苏昌河点头,想起古尘在竹院说的话,语气软了些,“师父说,让我拿着它,做想做的事,撑不住了就回去。”
他忽然抬头看向苏暮雨,眼底带着几分认真,“木鱼,等解决了南诀的事,我带你去见师父和东君好不好?师父做的粥,比暗河厨房的好吃十倍。”
苏暮雨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碗的手紧了紧。他望着苏昌河眼底的期待,喉结滚动片刻,才轻声应道:“好。”
窗外的夜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
两人对着喝酒,苏昌河又说起在竹院的日子。说古尘下棋时总爱让着他,说百里东君为了酿出好酒,把自己弄得满身酒渍。
苏暮雨静静听着,偶尔插一两句,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苏昌河。
他看着对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模样,看着对方眼底映着的烛火,忽然觉得此刻的温暖才更像他想要的生活。
“对了,”苏昌河忽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摸出个布包,递给苏暮雨,“给你带的。”
苏暮雨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叠得整齐的素色布料,还有一小盒药膏。“这是……”
“乾东城的布料软,适合做里衣。”苏昌河看了一眼继续道“药膏是治你旧伤的,上次听大家长说你雨天肩头疼,这个擦着管用。”
苏暮雨握着布料,指尖触到柔软的织物,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他想起这些日子,昌河寄回暗河的东西。有时是一些衣裳,有时是几瓶伤药,有时是一张写着“一切安好”的字条。
原来对方虽不在身边,却从未忘了他的喜好与旧伤。
“昌河。”苏暮雨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昌河抬头,见他眼底泛红,心里顿时慌了:“怎么了?是不是药膏不合用?我再去买别的……”
“不是。”苏暮雨打断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我只是……很想你。”
这句话像颗石子,砸进苏昌河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他反手握紧苏暮雨的手,指尖蹭过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我也想你,木鱼。”他声音放得极轻,“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等了。”
烛火跳动着,映着两人相握的手,将屋内的暖意晕开。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可屋内的两人却知道,只要彼此在身边,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