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下来的两天，王橹杰和穆祉丞基本上长在了练习室里。

早上八点不到就报到，晚上经常练到十一二点。那首《重逢》磨得他们俩都没了脾气。动作越来越熟练，走位也精准，但编舞老师总说还差点意思。

“技术层面没问题了，”老师摸着下巴，“就是这味道……还是不对。你俩这眼神，客气得像是第一次相亲，歌词里唱的那种拉扯感，纠结感，没出来。”

王橹杰也知道问题在哪。他和穆祉丞现在的关系，比刚开始那会儿好点，至少能正常交流了，但也就停留在“正常同事”的水平。除了排练必要的接触，其他时间各干各的，休息时各刷各的手机。

有一次练一个需要长时间对视的动作，王橹杰看着穆祉丞近在咫尺的眼睛，那眼睛很亮，但里面没什么温度，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他看着看着，就走了神，想起以前训练累瘫的时候，穆祉丞会把冰水分他一半，眼睛笑得弯弯的。

“停！”老师喊了一声，“橹杰，你眼神飘了，想什么呢？这时候你要看进他眼睛里，要专注！”

王橹杰赶紧收回思绪，“对不起老师，再来一遍。”

穆祉丞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回到起始位置。

第三天下午，节目组安排了一次小组进度检查，算是公演前的小彩排。几个导师都会来看，给点意见。压力一下子大了不少。

午饭的时候，王橹杰没什么胃口，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左奇函端着餐盘凑过来，低声问，“咋样，你们那‘重逢’重逢出感觉没？”

王橹杰苦笑一下，“别提了，老师说我俩像在演陌生人重逢。”

左奇函乐了，“慢慢来呗，你俩这情况，能凑一块儿跳舞已经是奇迹了。”他朝旁边努努嘴，穆祉丞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桌子，吃得也很慢。

杨博文也坐下来，轻声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时候越刻意越不行，放松点可能反而有效果。”

道理王橹杰都懂，但做起来太难。下午的检查，他们组排在中间。看着前面几组的表演，有的炸场，有的走心，导师点评也挺严格。王橹杰手心有点冒汗。

轮到他们了。音乐响起，王橹杰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中央。聚光灯打下来，他按照排练了无数次的动线走着，唱着属于自己的歌词部分。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那个关键的对视互动。

他转向穆祉丞，穆祉丞也正看着他。歌词唱到“时间划下的沟壑，该如何跨越”，王橹杰看着那双眼睛，突然就觉得特别累。这三天，那种刻意的靠近，小心翼翼的回避，还有横在中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好像不是在演，而是真的被那种无力感攫住了。他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点疲惫，还有一丝很淡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

穆祉丞似乎愣了一下，唱下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点，眼神也微微闪动了一下，不像之前那么平静无波了。

表演结束，导师们互相看了看。一位以严格著称的Vocal导师先开了口，“技术上完成得不错，比我想象中好。尤其是王橹杰，后面那段情绪的代入，有点意思了。不过穆祉丞，你的回应可以再给得明显一点，现在有点收着。”

另一位导师点点头，“对，能看出你们在努力找感觉了，但默契度还需要再磨一磨。这首歌情感浓度很高，现在的火花还不够。”

点评不算严厉，但也点明了问题。回到后台，王橹杰有点沮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穆祉丞站在他旁边，拧开一瓶水，递给他。

“喝点水吧。”穆祉丞说。

王橹杰接过水，愣了一下。这是三天来，穆祉丞第一次主动给他递东西。“谢谢。”

“刚才……后面那段，挺好的。”穆祉丞看着别处，声音不大。

王橹杰抬头看他，有点意外。穆祉丞这是在……肯定他？

“但你后来接得有点平，”王橹杰忍不住说，“导师也说了。”

“嗯，”穆祉丞应了一声，沉默了几秒，才说，“我……不太习惯那种眼神。”

“哪种眼神？”

穆祉丞没直接回答，转开了话题，“明天就公演了，晚上再合几遍吧。”

“好。”

晚上，练习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音乐放得很轻，他们没再抠动作，而是并排坐在地板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有时候会想，”王橹杰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练习室里显得有点突兀，“如果当年出道战，是我们一起……”

“没有如果。”穆祉丞打断他，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过去的事，想了也没用。”

王橹杰的话被堵了回去。他看着穆祉丞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疏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穆祉丞继续说，目光还看着镜子，“觉得欠我的？或者想回到以前？王橹杰，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就是一起完成一个舞台，就这样。”

王橹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他好像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横在他们中间的，不只是三年的时光，还有穆祉丞心里那道可能一直没愈合的口子。

“再来最后一遍吧，”穆祉丞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练完早点休息，明天状态很重要。”

音乐再次响起。这一次，王橹杰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突然明白了老师说的“味道不对”是什么意思。他们是在表演重逢，但心里都清楚，有些东西，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练完收拾东西的时候，穆祉丞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走到窗边去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王橹杰还是隐约听到了几个词，“……没事……我知道……你早点睡……”

王橹杰的动作慢了下来。是谁打来的电话？能让穆祉丞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话。他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是有个小钩子轻轻挠了一下。

穆祉丞很快打完电话，走过来拿起包，“我先走了。”

“嗯，明天见。”

看着穆祉丞离开的背影，王橹杰靠在墙上，长长地吐了口气。明天的公演，会怎么样呢？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