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居内的时间,仿佛被窗外绵密的雨丝浸泡得粘稠而缓慢。伊莱静坐于旧沙发,身形隐在昏黄光影与窗外天光交织的朦胧里,像一幅定格的老照片。她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所有的感官都如同精密的雷达阵列全功率开启,扫描着这个看似平静的空间。
指尖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的旧绒布上轻轻敲击,那是她在星舰上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除了店内王盟那看似懒散、实则如同蛰伏蜘蛛般监控着信息网的姿态,她强大的感知力更清晰地捕捉到了来自外部的、至少三处不同来源的隐晦视线。这些视线带着探究、评估,甚至一丝冰冷的审视,与这江南雨巷的温婉格格不入。
“吴邪……你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明处暗处的所有铁屑。” 伊莱心中冷然。她并不畏惧这种关注,反而将其视为融入这个世界的必经之路。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是战场铁律。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一阵略显急促却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巷子的宁静,也打断了伊莱的思绪。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吴邪带着一身湿润的凉意和少年人特有的鲜活气息闯了进来。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清澈,在看到伊莱的瞬间,那疲惫便被纯粹的惊喜所取代。
“是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吴邪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动,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而非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这种不设防的热情,让习惯于冰冷算计的伊莱,心中泛起一丝极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波动。
伊莱从容起身,兜帽下的脸庞露出一抹浅淡却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显亲昵,也不至疏远:“恰好在杭州,想起你的邀请,便来叨扰。上次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那怎么行!要不是你……”吴邪连忙摆手,热情地引着伊莱往更加私密的内间走去,嘴里还絮叨着感激。内间的布置明显温馨许多,有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吴邪手脚麻利地烫杯、沏茶,动作间还带着点年轻人的毛躁,却透着一股真诚。
伊莱接过那杯温度适中的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一瞬的视线。她借着低头的刹那,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随即抬眼,状似无意地问道:“看你神色,似乎还有麻烦未了?那些人,没再纠缠吧?”
吴邪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混合着烦恼、兴奋与些许不安的复杂神色。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意味:“唉,是另一桩事……我三叔,他不知道又从哪儿弄来些线索,说是关于鲁王宫有了新发现,非要拉着我和嗨少过几天再去一趟……”他的话语里,既有对冒险的隐隐期待,又有对未知危险的潜意识恐惧。
“鲁王宫……新发现……” 伊莱心中默念,机会的窗口正在眼前打开。她放下茶杯,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听起来并非善地。你三叔……经验足够吗?仅凭你们几人,是否太过冒险?”她并未直接提出要求,而是巧妙地点出了团队可能的短板,引导吴邪自己产生需求。
果然,吴邪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我三叔本事是有的,就是……有时候不太靠谱。嗨少你也知道……”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口,“如果你愿意来帮忙就太好了!有你在,我们肯定能安全很多!我这就跟三叔说!”
就在吴邪兴奋地掏出那只老式手机,准备拨号的瞬间,外堂的王盟,虽然依旧盯着电脑屏幕,但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放在键盘下的手指,以一种熟练到近乎本能的速度,在某个隐蔽的按键上快速敲击出一段密码。信息瞬间发出:“目标(女,紫眸)与老板深入接触,主动提及并有意加入鲁王宫行动。老板态度积极,已联系三爷。”
信息的另一端,并非吴三省,而是直接连通了吴二白的秘密线路。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一间摆设古朴、燃着淡淡檀香的书房内。
吴二白看着加密信息屏上跳出的简短文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端起桌上的紫砂壶,缓缓斟了一杯茶,动作沉稳,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紫眼睛的女人……主动接近小邪,目标直指鲁王宫……”他低声自语,指尖在黄花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老三那边,知道了吗?”
片刻后,他拿起另一部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是我。小邪身边多了个‘客人’,眼睛是紫色的,对鲁王宫很有兴趣。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这次,多留个心眼。”
电话那头,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几分江湖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却又异常清醒的语调:“二哥,你就放心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敢往这潭浑水里跳。小邪这孩子……唉,我会看紧的。” 说话的人,正是此刻或许伪装成“吴三省”的谢连环,他此刻可能正身处某个嘈杂的码头仓库或隐蔽的据点,周围弥漫着土腥味和烟草的气息。得知这个消息,他第一反应是警惕,但常年游走于危险边缘的阅历让他并未惊慌,反而有种“该来的总会来”的冷静。他需要重新评估计划,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可能会打乱一些部署,但也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机会。
而在黑瞎子那间堆满各种稀奇古怪物件、略显凌乱却自成格局的住所里。
张起灵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带进一缕地下的阴冷气息。他径直走到角落,拿起水壶倒水,动作简洁至极。
黑瞎子瘫在一张旧沙发里,墨镜推在额头上,手里那把匕首依旧在指间翻飞,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他看似慵懒,实则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微妙的放松状态,可以随时爆发出致命一击。
“哟,回来啦?”黑瞎子头也不抬,语气戏谑,“碰着什么新鲜玩意儿了?瞧这一身‘仙气’。”
张起灵喝完水,放下杯子,沉默了片刻,才吐出几个字:“有个变数。”
黑瞎子手上的匕首猛地一顿,刀尖精准地抵在指尖。他抬起头,墨镜后的眼睛似乎闪过一道精光,嘴角却咧开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变数?能让咱们张小哥开口说‘变数’的,那可真是稀罕事。说说,是天上掉的,还是地里钻的?”
张起灵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淡淡道:“一个女人。紫眼睛。”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最终补充了一句,“气息……很怪。不像这里的人。”
“紫眼睛?”黑瞎子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却透出一股危险的意味,他手腕一翻,匕首再次开始旋转,速度更快,带着破空声,“呵,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吴家那两位爷,现在估计正头疼呢。” 他看似随意,实则大脑飞速运转,将“紫眼睛女人”这个信息与过往的见闻、道上的传言快速比对,心中已然提起了十二分的兴趣与警惕。“这鲁王宫,看来是非去不可了,这么热闹的场子,不去瞧瞧多可惜?”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停,但夜色浓稠如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杭州城温柔的表象之下,各方势力因一个紫眸女子的出现而暗流汹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着鲁王宫收拢。而伊莱,这位来自星海的将军,正冷静地漫步于这蛛网的边缘,准备将这潭浑水,搅得更加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