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的镇子比我想的热闹。
青石板路被来往的脚步磨得发亮,街边铺子飘出的包子香裹着糖味。
墨漓牵着我的手,指腹的墨痕蹭过我的掌心,暖得我不敢抬头。
怕路人看见我的眼睛,像村里那样露出嫌恶的神色。
墨漓的住处是间小院子,院里种着株樱花树。
他说等明年花开,就教我画画。
日子像浸了蜜,我跟着他学认镇上的字,帮他整理画具。
偶尔坐在院角剥豆子,看他对着画布描摹天光。
可这样的暖,没撑过三个月。
那天墨漓出门送画,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我攥着他给的木刻兔子在门口等,等来的却是个穿月白衫的女子。
她眉眼弯弯,手里提着个食盒。
笑盈盈地说:“你是许昕吧?墨漓在画室等你,让我来接你。”
她叫徐宁,说自己是墨漓的远房表姐。
跟着她穿过窄巷时,我总觉得不对劲。
墨漓的画室我去过,从不是这个方向。
可没等我细问,徐宁突然转身,手里多了把闪着冷光的匕首:“别装了,你外婆留下的‘虫蜕’呢?”
我愣在原地,怀里的木盒硌得胸口发疼。
她怎么知道虫蜕?
没等我反应,几个壮汉从巷口冲出来,把我按在墙上。
徐宁蹲下来,指尖划过我的右眼。
语气里满是嘲讽:“墨漓真是天真,以为带你出来就能护着你?他现在被我们扣着,想要他活,就把虫蜕交出来。”
原来那些温柔都是假的。
墨漓的画、木刻的兔子、樱木簪子,全是徐宁的安排。
他早就知道外婆是“蛊母”,知道虫蜕里藏着控制全村蛊虫的密钥。
而我,只是他用来换密钥的棋子。
他们把我关在暗室里,没日没夜地逼问。
我抱着木盒不肯松手,想起墨漓说。
“以后有我”时的眼神,心口像被刀割。
直到第五天,暗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是赖阿婆。
她比十年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手里却拿着把磨得发亮的柴刀。
劈向看守的壮汉:“兔崽子,敢动螭晦村许家的人!”
我看着她,想起小时候她跟着村里人抢外婆家的东西,想起她尖叫着跑出屋子的样子。
喉咙发紧:“你……为什么要救我?”
赖阿婆拉着我往外跑,柴刀在手里挥得虎虎生风:“当年是我糊涂!你外婆抓村里人练蛊,可她从没害过你!她临死前托我照看着你,说要是有人抢虫蜕,就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刻着樱花的木牌,和墨漓木刻兔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这是你爹娘的定情物。”
赖阿婆喘着气,拉着我躲进破庙。
“你爹娘当年反对你外婆练蛊,被她偷偷下了蛊,死在古庙的后面。你外婆后悔了,才把虫蜕留给你,想让你以后别走她的老路。”
原来她把我推得远远的,是怕自己的蛊虫伤了我。
我抱着木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那些我以为的冷漠,全是没说出口的保护。
破庙外传来徐宁的声音,赖阿婆把柴刀塞给我。
“你往东边跑,去找镇上的捕快!墨漓被关在西街的染坊,我去引开他们!”
她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热乎的包子。
“路上吃,别像小时候那样,总跟着野猴子抢野果。”
我看着她冲出去的背影,手里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原来当年她抢外婆家的东西,是为了把吃的偷偷给我,只是没寻到机会,我便走了,原来她尖叫着跑出屋子,是怕村里人发现尸骨后迁怒于我。
原来这些年,她一直躲在暗处,看着我长大。
抱着木盒,攥着木牌,我朝着东边跑去。
风里带着樱花的气息,像外婆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山林里的孩子。
我要救墨漓,要查清爹娘的死因,要让徐宁为她的欺骗付出代价。
破庙的方向传来打斗声,我回头看了一眼,握紧了手里的柴刀。
赖阿婆说得对,我是许家的人,不能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