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风裹着晨露的凉,我攥着柴刀跑过青石板路。
包子的热气早散了,只剩油纸边角硌得掌心发疼。
西街染坊的幌子在雾里飘着,靛蓝的布帘下隐约有铁器碰撞的声响。
我贴着墙根挪过去,看见两个壮汉守在门口。
腰间的刀鞘泛着冷光,和徐宁那把匕首是同样的铁色。
破庙方向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停了。
我咬着牙摸向门后的柴堆,刚抽出根粗木枝,就听见染坊里传来墨漓的声音。
带着沙哑的疼:“虫蜕在她身上,你们动她试试。”
紧接着是徐宁的笑,像碎玻璃刮过耳朵。
“墨漓,你到现在还护着她?你以为我真要虫蜕?我要的是许家蛊母的血脉,有了她,全村的蛊虫都得听我的。”
我心尖一紧,攥着木枝猛地冲出去,朝着离我最近的壮汉后背砸过去。
那壮汉闷哼一声转身,刀光直逼我面门,我偏头躲开,柴刀却没握紧。
“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染坊的侧门突然被撞开,墨漓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手腕上还缠着断裂的麻绳,他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抓起地上的柴刀抵住自己的脖颈。
“徐宁,放她走,否则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徐宁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手里的匕首指着沈砚。
“你疯了?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许家的蛊害死了他,你居然护着仇人的女儿!”
“仇人?”
沈砚的声音发颤,却死死盯着徐宁。
“我爹是自愿帮许伯母压制蛊毒才死的!是你一直骗我,说许家是凶手!”
他转头看我,眼里的愧疚像潮水般涌来。
“许昕,对不起,我早该发现不对劲的,她给我的画具里,一直掺着能追踪蛊虫的药粉。”
我攥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指腹蹭过他掌心的墨痕,和当初牵我时一样暖。
“我知道,赖阿婆给我的木牌,背面刻着你爹的名字。”
徐宁见我们相认,突然笑了起来,吹了声口哨,巷口又冲来几个壮汉。
墨漓把我往身后推得更紧,柴刀握得发白。
“许昕,你往东边跑,捕快应该快到了,我来拖住他们。”
“我不跑。”
我捡起地上的粗木枝,学着赖阿婆挥柴刀的样子举起来。
“我是许家的人,不能再让你一个人扛着。”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马蹄声,捕快的吆喝声穿透晨雾:“都不许动!”徐宁脸色一变,转身想跑,却被墨漓甩出的麻绳缠住脚踝,重重摔在地上。
壮汉们见势不妙,有的想反抗,有的想逃,可捕快们早围了上来,手铐“咔嚓”几声锁在他们手腕上。
我跑过去扶墨漓,他的手臂上划了道深口子,血还在渗。
他却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像从前在小院里那样。
“别怕,没事了。”
“赖阿婆呢?”
我突然想起什么,抓着他的手问。
墨漓的笑容淡了下去,指了指染坊后面的小路。
“我刚才听见那边有动静,应该是她引开了剩下的人。”
我们跟着捕快往后跑,转过拐角时,看见赖阿婆靠在老槐树下,柴刀掉在脚边,胸口插着把匕首,血把她的粗布衣裳染得发黑。
我冲过去跪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眼泪砸在她手背上。
“阿婆,你别睡,我们去找大夫,我们还没一起看樱花呢。”
赖阿婆缓缓睁开眼,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颗野果,和我小时候抢的那种一模一样。
“傻丫头……哭什么……外婆和爹娘……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她的手垂了下去,布包落在地上,野果滚了出来,沾了泥土。
捕快把徐宁押过来时,她看着赖阿婆的尸体,突然疯了似的笑。
“你们赢了又怎么样?许家的蛊毒早晚还会出来,你们都得死!”
墨漓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些粉末撒在徐宁身上。
她瞬间尖叫起来,身上冒出黑烟。
“这是我爹留下的解蛊粉,能压制你身上的蛊虫,你再也别想害人了。”
后来,捕快查了很久,才查清徐宁的爹当年想抢虫蜕,被外婆失手伤了,她就一直记恨,想毁了许家。
而我爹娘的尸骨,就埋在古庙后面的樱花树下,墨漓帮我一起挖出来,重新埋在了小院里的樱花树旁。
春天来时,小院里的樱花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墓碑上,像雪一样。
我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墨漓教我画的第一张画,画的是我和他,还有赖阿婆,站在樱花树下,笑得很开心。
墨漓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指腹蹭过我的掌心,还是暖暖的。
“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我点点头,看着天上的云,好像看见外婆和赖阿婆在笑,她们的身边,站着爹娘,手里拿着野果,朝我招手。
风里带着樱花的香,我知道,以后的日子,再也不会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