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在陆屿的画室——或者说,在阳光房里——安顿了下来。它的存在,像一颗投入寂静湖面的石子,持续漾开温柔的涟漪。温软几乎每天下班后都会过来,有时带点猫零食,有时只是来看看。这渐渐成了她一天中心照不宣的期待。
陆屿似乎也默认并习惯了她的到来。他依旧话不多,但会在她来时,提前烧好一壶水,有时泡茶,有时只是简单的柠檬水。阳光房里多了一个属于温软的马克杯,淡雅的米白色,杯壁上有一朵手绘的小小向日葵——是陆屿某天随手画上去的。
这天傍晚,温软过来时,发现陆屿正蹲在阳光房里,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关于猫科动物习性与护理的书籍,旁边还放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暂停着一个如何给猫咪清洁耳朵的教学视频。他看得极其专注,连温软走近都没立刻察觉。
小雨则在他脚边,抱着一个崭新的、看起来是手工制作的猫抓板(材质似乎是废弃的画布边角料捆扎而成),磨爪磨得不亦乐乎。
这一幕让温软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这个曾经只与画笔和颜料为伴的男人,正在为了一个意外闯入的小生命,笨拙而又认真地学习着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临时监护人”。
“在研究怎么当猫爸爸吗?”温软笑着打趣,在他身边蹲下。
陆屿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他没有否认,只是合上书,指了指小雨:“它耳朵,好像有点脏。”
他的语气带着点学术探讨般的认真,仿佛在分析一个绘画难题。
温软凑过去看了看,小雨的耳朵边缘确实有点淡淡的污垢。“嗯,是得定期清理一下。我来吧,你看着?”
陆屿点点头,默默地将棉签和宠物专用的洗耳液递给她,自己则像个认真的学生,在一旁观摩。
温软的动作很轻柔,一边操作一边低声安抚着小雨。陆屿的目光则落在她纤细的手指和专注的侧脸上,看着她如何巧妙地固定小猫,如何轻柔地擦拭。他的学习对象,似乎不知不觉从书本视频,转移到了眼前这个人身上。
清理完毕,小雨甩了甩头,跑开继续玩它的猫抓板去了。
“学会了?”温软笑着问陆屿。
陆屿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点了点头,又很快补充了一句:“下次,我来。”
一句简单的“下次,我来”,却像一股暖流,悄然汇入温软的心田。这意味着,他不仅接纳了小雨的存在,更主动地将照顾它的责任揽了过去,并且……默许了她会持续出现在这个“下次”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将整个阳光房染成暖金色。两人并肩坐在躺椅边的小凳子上,看着小雨自得其乐地玩耍。空气中弥漫着柠檬水的清新和植物淡淡的香气。
“你画室里……”温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幅蒙着白布的画,完成了吗?”
她一直记得那天看到的,画架上一角露出的、疑似她衣角的画面。
陆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没有。”
“是不能给我看的那种画吗?”温软半开玩笑地问,心里却有些紧张。
陆屿转过头,墨色的眼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深邃,他看着她,眼神复杂,里面有挣扎,也有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不是不能。”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是……还没准备好。”
这个回答,比直接拒绝更让温软感到一种被珍视的分量。他不是不愿意,而是觉得时机未到,或者,那幅画对他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需要更郑重地呈现。
“没关系,”温软立刻说,语气轻松,“我可以等。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
她的善解人意让陆屿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看着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柔和轮廓,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他忽然觉得,或许“准备好”的那一刻,并不会太遥远。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玩耍的小雨身上,但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却久久没有散去。
温软也没有再追问。她拿起放在旁边小几上的、他送的那个蓝色刺绣速写本,翻开空白的一页,拿出笔,开始勾勒眼前的情景——慵懒玩耍的小猫,洒满余晖的植物,还有……身边人安静的侧影。
笔尖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与小雨玩闹的细微声响、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宁静的、属于黄昏的协奏。
陆屿没有打扰她,只是偶尔抬眼,目光掠过她低垂的睫毛和认真作画的手指,然后又迅速移开,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但他的画架上,那蒙着白布的画的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本速写本,翻开的那一页上,是阳光房里,一个女孩低头画画的剪影,线条流畅,光影温柔。
有些画面,无需言语,便已在彼此的世界里,悄然落笔成形。
夜色渐浓,温软该回家了。她合上速写本,抱起蹭过来的小雨揉了揉,跟它道别。
“明天见,小雨。”她又抬头,看向站在门口送她的陆屿,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清瘦的轮廓,“明天见,陆屿。”
“明天见。”陆屿看着她,清晰地回应。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温软走在回廊的灯光下,手里握着那本小小的速写本,心里充满了安宁与期待。她知道,那幅蒙着白布的画,就像一颗被小心珍藏的种子,终有一天,会在合适的阳光和雨露下,破土而出,绽放出属于它的、独一无二的花朵。
而她和陆屿之间,这条由向日葵、雨水、一只橘猫和无数个安静黄昏编织而成的纽带,也正在这“晴雨之间”,变得越来越坚韧,越来越温暖。明天,又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在这条纽带之上,悄然书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