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后的日子,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陆屿的生活并未因获奖而天翻地覆,他依旧保持着近乎隐居的创作节奏,只是外界投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认可与尊重。他婉拒了大部分商业合作和频繁的曝光邀请,只选择性地接洽那些理念相合、能让他安静画画的项目。
那座水晶奖杯被陆屿放在了画室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并排摆着那本《向阳》画册和温软的蓝色速写本。它们像一组温暖的坐标,标记着他生命轨迹改变的起点。
生活仿佛驶入了一条平静而温暖的河流。温软的工作照旧,陆屿的创作继续,小雨在两人的宠爱下愈发圆润活泼。他们之间形成了某种稳固而舒适的节奏:一起逛早市,一起在画室安静的午后各自忙碌(他画画,她看书或打理植物),一起在傍晚带着小雨散步,然后在星光下互道晚安。
这种平淡,却比任何轰轰烈烈都更让陆屿感到安心和满足。他习惯于沉默的世界里,终于住进了一个能听懂他寂静的人。
然而,再平静的河流,水下也可能有暗礁。
一个深夜,温软被手机持续的震动惊醒。是陆屿打来的。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陆屿从未在这么晚给她打过电话。
她立刻接起:“陆屿?”
电话那头,传来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背景一片死寂,不像是画室平时会有的安静。“……温软。”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仿佛从噩梦深处挣扎出来的虚弱和……恐惧。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温软的心揪紧了,立刻坐起身,睡意全无。
“……嗯。”他应了一声,呼吸依旧不稳,“吵醒你了。”
“没关系!”温软立刻说,声音放得极柔,“我在这儿,听着呢。能告诉我……梦到什么了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成为他黑暗中的锚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温软以为信号出了问题。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时,陆屿的声音才低低地传来,破碎而压抑:
“……火……很大的火……还有……喊声……”
他的话语不成句,但传递出的恐慌却无比真实。温软能想象到他在空荡漆黑的画室里,被噩梦魇住,独自面对内心恐惧的样子。她的心一阵刺痛。
“只是梦,陆屿,只是梦。”她一遍遍地重复,声音沉稳而坚定,“你现在很安全,在画室里,小雨也在你身边,对不对?我听着呢,你没一个人。”
她引导着他感受现实的存在。电话那头传来他深深吸气的声音,然后是轻微的窸窣声,似乎是他抱起了被吵醒、正发出不满咕噜声的小雨。猫咪柔软的毛发和温热的身体,似乎带来了一丝现实的慰藉。
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了一些。
“我……没事了。”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疲惫和一丝歉然,“你睡吧。”
“我不困。”温软毫不犹豫地说,“我陪你再说说话?或者,你就这样开着电话,想睡就睡,我保证不挂断。”
她不想让他再独自陷入那片无声的黑暗。
陆屿没有拒绝。电话保持着接通状态,两端都陷入了沉默,但温软能通过听筒里传来的、他逐渐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以及小雨偶尔细微的呼噜声,感受到他正在慢慢放松下来,重新寻回睡意。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能透过电波,传递去自己的陪伴和守护。月光从她的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她脸上毫无睡意的担忧。
这不是他第一次流露出深藏的不安,却是最直接、最脆弱的一次。那场“火”和“喊声”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往?她从未问过,他也从未提起。但今晚,这扇紧闭的门,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让她窥见了门后沉重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彻底平稳深沉。他睡着了。
温软却依旧拿着手机,听着那令人安心的呼吸声,直到天际泛白,才轻轻挂断。
第二天是周末,温软一大早就去了画室。她敲开门,陆屿站在门口,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些,眼下带着明显的倦意,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在对上她关切的目光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躲闪。
“早。”他低声说,让开身。
“早。”温软走进来,将带来的热腾腾的早餐放在桌上,然后转身,轻轻抱住了他。
陆屿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手臂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力量。他没有提昨晚的电话,她也没有问。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才能触碰,而陪伴,是最好的药引。
阳光房里,小雨正在追逐一颗滚动的猫玩具,生机勃勃。温软看着窗外明媚的秋光,又看看身边默默吃着早餐、虽然疲惫却不再惊惶的陆屿,心里充满了保护欲和一种更加深沉的爱怜。
她知道,通往阳光的道路并非总是一帆风顺,偶尔会有来自过去的阴霾试图重新笼罩。但没关系,她会一直在这里,做他的那缕驱散黑暗、坚定存在的光。而揭开伤疤、真正治愈的过程,或许,才刚刚开始。他们需要共同面对的,下一个挑战,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