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在港口接到苏屿的那天,是城市入夏后的第一个台风天。雨丝斜斜地砸在挡风玻璃上,他看着女人拖着银色行李箱从渡轮口走出来,卡其色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脚踝上那颗和他一样的小痣十年前在普吉岛浮潜时,被珊瑚意外划伤后留下的印记。
苏屿导航我发你手机上了
苏屿坐进副驾声音比视频里更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安全带扣
林深嗯
林深“嗯”了一声,发动车子时,余光瞥见她包里露出的航司工牌,照片上的人还没剪短发,笑容比现在舒展些
他们是在航空公司的新员工培训上认识的。那时林深是负责地面调度的见习生,苏屿是空乘部的新人,两人总在午休时溜去顶楼抽烟。
有次苏屿指着远处的降落跑道说
苏屿我以后想飞国际长线最好是能昼夜颠倒的那种,这样就不用总想起该忘记的事
林深没接话,只是把自己的薄荷烟换成了她喜欢的草莓味
后来他们成了彼此航班间隙的依靠。林深会提前算好苏屿落地的时间,在机组车停靠点放一杯热姜茶;苏屿则会在跨洋航班上,偷偷给林深带一块机长特供的巧克力。最亲密的一次,是苏屿飞完四十小时的航线,凌晨三点敲开林深的出租屋门,抱着他的枕头哭了半小时,说遇到了强气流,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那天林深没开灯,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
林深要不要停一下
林深的声音打断回忆,车子刚好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苏屿抬头,看见玻璃门上贴着的草莓味香烟广告忽然笑了
苏屿不用了,我戒了三年了
林深点点头,继续往前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车里的储物格里还放着一包没拆封的草莓烟,是上周整理旧物时翻出来的
车子抵达公寓楼下时,雨已经停了。苏屿解开安全带,却没立刻下车,沉默了几秒才说
苏屿我这次回来是办离职的。
林深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林深打算去哪?
苏屿新西兰朋友在那边开了家民宿,缺个会中文的前台。
苏屿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苏屿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之前借你的那本《航空史》,里面夹着的书签我没出来你留着吧
回到家,林深拆开信封,那本泛黄的《航空史》掉了出来,一张机票从书页间滑落是十年前普吉岛回港的航班,乘客姓名栏写着他和苏屿的名字,座位号是相邻的。他忽然想起那天苏屿说要飞国际长线时,他其实在心里接了后半句
苏屿我想在地面等你回来
林深接过信封,指尖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手。苏屿推开车门,拖着行李箱走进楼道,没有回头。林深坐在车里,看着公寓楼的灯光一层层亮起,直到五楼的那扇窗透出暖黄的光,才发动车子离开。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苏屿发来的消息
苏屿谢谢你送我航班我订好了明天上午十点的
林深盯着屏幕,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回复了一个
林深“好”。
第二天上午,林深正在调度室核对航班信息,忽然听到广播里传来登机提醒飞往奥克兰的航班即将关闭舱门。他抬头看向窗外,一架白色的客机正缓缓滑向跑道,阳光照在机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拿出手机,翻到那张未发送的消息记录,上面写着
林深其实我还留着草莓烟
客机冲天而起的瞬间,林深把手机揣回口袋,继续核对手里的调度表。桌角的《航空史》摊开着,书签上画着一架小飞机,机身上写着两个小字
林深“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