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雨水早已浸透了他的校服,布料冰冷地黏在皮肤上。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雨幕中投下昏黄而孤独的光晕,将他单薄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就在他机械地迈动脚步,几乎要被疲惫和寒冷击垮时,街心公园入口处的一抹亮色吸引了他游离的视线。
那是一个穿着纯白色长风衣的金发男子,撑着一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绸伞,优雅地站在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人行道上。在朦胧雨景中,与周围湿漉狼狈的世界格格不入。
似乎是察觉到了卡尔的注视,他缓缓转过头来。那是一双极其罕见的、如同最上等蓝宝石般的湛蓝色眼眸,深邃,平静,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的目光落在卡尔身上,没有惊讶,没有审视,只有一种仿佛早已预料到的、温和的接纳。
“你看起来需要帮助,小同学。”约瑟夫开口,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魔力,“这么大的雨,怎么一个人?”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那点担忧恰到好处,不会过于热情让人防备,也不会过于冷淡显得漠不关心。
卡尔停下脚步,口罩下的嘴唇抿紧,习惯性的警惕让他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个过分好看、也过分突兀的男人。
约瑟夫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他从容地走到卡尔面前,将伞的大部分空间都倾向他这边,毫不在意自己的风衣肩头被飘落的雨水打湿。“我叫约瑟夫·德拉索恩斯,是Oulidisi私立学校的老师。”他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语气自然,仿佛在和一个偶遇的学生交谈,“你看起很不好,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或许是约瑟夫身上那种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优雅气质让人难以抗拒,或许是他眼神中那份不带侵略性的关切击中了卡尔此刻最脆弱的部分,又或许仅仅是卡尔太累、太冷,渴望一点支撑……他鬼使神差地,用略带沙哑的声音报出了自己和母亲租住的公寓地址。
约瑟夫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了然,“与我回学校的方向一致。走吧,我送你。”他自然地走在卡尔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提供了庇护,又没有侵犯卡尔的个人空间。
伞下的空间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声,只剩下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和雨水敲打伞面的沉闷声响。约瑟夫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试图刨根问底,他只是偶尔用他那悦耳的嗓音,谈论着雨景的意境,他甚至没有对卡尔为何如此狼狈提出任何疑问,这种体贴让卡尔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冰冷的身体似乎也因为这片小小的、受庇护的空间而找回了一丝暖意。
将卡尔送到租住的公寓楼下时,卡尔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湿着,但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一些。约瑟夫看着他那双依旧残留着惊惧、却比刚才多了些生气的灰蓝色眼睛,轻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了然。
“有些环境,并不适合某些灵魂生长。强行适应,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美丽的蝴蝶,不应该被困在潮湿阴暗的蛹里。”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卡尔心中紧闭的某扇门。他在县一高中的挣扎、被霸凌的无助、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都被这句温柔却犀利的话概括了。
恰在此时,卡尔的母亲撑着伞,急匆匆地从公寓大门内走出,显然是看到天气恶劣,担心儿子迟迟未归。她一眼就看到了楼下浑身湿透的卡尔,以及他身边那位气质卓绝、仪态不凡的男士。
“卡尔!”母亲惊呼着跑过来,先是紧张地检查儿子,确认他没有受伤,才将目光转向约瑟夫,“这位先生是……?”
在母亲担忧的追问下,卡尔简略地叙述了被同学恶作剧困在某个旧房子以及被几位路过的高中生所救的事情,并说明是这位约瑟夫老师好心送他回来。
母亲听后,又是后怕又是感激,紧紧握住卡尔的手,连声道谢,并坚持邀请约瑟夫上楼喝杯热茶驱寒。约瑟夫稍作推辞,便在母亲真诚的邀请下答应了。
在租住的、布置简单却温馨的公寓客厅里,捧着温热的红茶,约瑟夫与卡尔的母亲交谈起来。他言辞得体,气质谦和,很快就赢得了母亲的好感。在谈及卡尔的教育问题时,约瑟夫以教师的身份,很自然地介绍了Oulidisi私立学校的情况,提到学校不仅拥有顶尖的教育资源,更注重学生的个性发展和心理健康,拥有非常包容和支持性的环境。
“我观察卡尔的气质沉静,内心敏锐,或许我们学校那种更注重个体差异、鼓励探索的环境,会比强调一致性的公立学校更适合他。”约瑟夫语气温和,带着专业的分析,听起来完全是为学生着想,“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可以帮忙引荐,向理事长说明情况。”
“Oulidisi……”母亲喃喃道,眼中闪动着希望的光芒。在经历了初中那些不愉快以及今天这样可怕的事情后,她迫切地想要给儿子一个真正安全、能够让他安心成长的环境。一位来自名校的老师的亲自推荐和保证,无疑具有极大的说服力。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在约瑟夫的引荐和帮助下,转学手续以惊人的速度办好了,并且成功申请到了一部分优等生奖学金,大大减轻了母亲的经济负担。
一周后,卡尔站在了Oulidisi私立学校那宏伟的、如同中世纪城堡般的雕花铁艺大门前。阳光灿烂,洒在鎏金的校名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门内是宽阔的林荫道,修剪整齐的花圃,以及远处若隐若现的、设计精美的校舍。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精英”、“秩序”和“安全”的气息。与他之前所在的县一高中截然不同。
母亲帮他理了理崭新的、质地优良的校服领口,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含着泪光:“卡尔,这里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忘掉过去那些不愉快,好好照顾自己,交几个朋友。”她相信,在这个看起来如此美好,又有负责任的老师关照的地方,儿子一定能获得新生。
卡尔点了点头,掩藏在口罩下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依旧沉静如深潭。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压下去,然后拖着崭新的行李箱,迈步踏入了这所象征着“希望”和“未来”的校园。
就在他的左脚完全踏过大门门槛的那一刹那——
【叮咚~!检测到超级超级适配的宿主!】一个活泼、清脆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欢快地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糖果,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卡尔脚步猛地一顿,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幻听?因为最近压力太大了?
【不是幻听哦宿主!我是刚刚出厂不久的‘万人迷拯救系统’零零壹!】那个声音继续雀跃地说道,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能量补充完毕,启动成功!恭喜你成功进入《心动!Oulidisi王子殿下们》的漫画世界!你被选定为这个世界的核心主角,是拯救世界的希望哦!】
漫画世界?主角?拯救世界?卡尔眉头紧紧锁起,这都什么荒谬的言论?他环顾四周,阳光、校园、来往穿着同样精致校服的学生……一切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对呀对呀,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宿主你成为校园里最受欢迎的王子殿下,然后攻略四位关键人物——卢卡·巴尔萨、奈布·萨贝达、诺顿·坎贝尔、伊莱·克拉克!和他们建立超~甜蜜的恋爱关系,收集‘心动能量’,这样才能稳定世界核心,拯救这个世界免于崩塌哦!】
卡尔:“……”他简直想冷笑。让他去和男人谈恋爱?还是四个?这比他初中经历过的任何恶作剧都要荒谬和不可理喻!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
【宿主你不愿意吗?可是……可是如果你不答应的话,世界线就会自动修正,回到原来的轨道……按照原来的命运,你和那四位帅气的目标人物,一周前就会一起被埋在鬼屋那里的泥石流下面了,布洛黛薇也好难过……】
随着它带着哭音的话语,卡尔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再次浮现出那场毁灭性的灾难画面——阴暗的舞厅,紧闭的门窗,然后是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浑浊的泥浆和巨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入,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空气,绝望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
画面戛然而止,但那份濒死的恐惧和冰冷却真实地残留在了他的神经末梢。他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
“……你是在威胁我?”卡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冰冷刺骨,带着压抑的怒火。他讨厌被胁迫。
【不是威胁!是陈述事实嘛!】零零壹急忙辩解,声音又甜又软,带着点焦急,像只生怕被抛弃的小动物,【宿主宿主,你看,他们救了你呀!卢卡是不是很阳光很有趣?奈布是不是超有安全感?伊莱那么温柔,诺顿嗯…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也挺有特色的!和他们谈恋爱不吃亏的!我们一起拯救漫画世界,做完任务就能回到现实世界。零零壹会帮你的!】
卡尔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拒绝的后果他承担不起。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母亲失去他后的悲痛,以及那四个……阴差阳错救了他,却也因他而卷入这场诡异命运的人。如果他们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再度走向死亡……
【请宿主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卡尔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微微颤抖。
“……是。”
【任务系统正式激活!数据面板加载中!宿主加油!零零壹会全力辅助你成为Oulidisi最棒的万人迷的!哇,美好的校园恋爱生活就要开始——!第一个任务马上就来哦!】零零壹欢天喜地的声音再次响起。
阳光依旧明媚,Oulidisi私立学院景色如画,来往的学生们谈笑风生,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伊索·卡尔站在人来人往的校园小径上,他的“新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用死亡威胁换来的、必须去违心扮演、去攻略他人的……荒谬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