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惑在主卧室里待到天色擦黑,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才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得出去找点吃的。
他小心翼翼地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一片寂静。沈屹辰那家伙,应该安分地待在自己的客房吧?
深吸一口气,他拧动门锁,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打开了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空旷而安静。他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
然而,他刚踏进厨房区域,灯“啪”一声亮了。
沈屹辰系着一条与他气质极其违和的、印着小熊图案的围裙,正站在流理台前,手里还拿着一个打蛋器。他转过头,看到林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等待主人许久的小狗。
“老婆,你醒了!饿不饿?我在做晚饭。”他语气欢快,带着显而易见的求表扬的意味。
林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和声音吓了一跳,待看清沈屹辰的造型和眼前的场景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屹辰……在做晚饭?
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泡面都嫌麻烦的沈家大少爷,系着围裙,在厨房……打蛋?
这画面冲击力太强,以至于林惑一时间忘了反驳“老婆”这个称呼,只是愣愣地看着流理台上摆放的食材——有些切得奇形怪状的蔬菜,碗里打着但明显蛋壳没挑干净的蛋液,还有一锅正在冒泡、颜色有些可疑的汤。
“你……你会做饭?”林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怀疑和惊悚。
沈屹辰用力点头,脸上带着一种“我很能干快夸我”的骄傲表情:“嗯!我想给老婆做好吃的!” 但他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补充,“虽然……可能做得不太好。我以前……应该会做的吧?” 他语气里带着不确定,眼神迷茫了一瞬,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林惑看着他这副样子,到嘴边的嘲讽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他憋了半天,才硬邦邦地挤出一句:“不会做就别勉强,点外卖就行。”
“不行!”沈屹辰却异常坚持,眼神坚定,“外卖不健康。我要亲手给老婆做饭吃。”
他说着,转身又去折腾那锅颜色可疑的汤,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然后整张俊脸都皱了起来,吐了吐舌头:“好像……咸了。”
林惑:“……” 他无语地看着沈屹辰手忙脚乱地往汤里兑水,那笨拙又认真的样子,和他记忆中那个无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冷静自持的沈屹辰判若两人。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这家伙失忆后,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格。
他懒得再管沈屹辰,自顾自地打开冰箱,想找点现成的吃的。冰箱里倒是被陆景明他们塞得满满当当,食材很丰富。他拿出一盒牛奶,又找到一袋吐司面包,打算随便应付一下。
“老婆,你吃那个没营养!”沈屹辰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勺子,几步走过来,伸手就想拿林惑手里的面包。
林惑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别碰我!我爱吃什么吃什么,关你屁事!”
沈屹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主人呵斥的小动物,连脑袋都耷拉了下来,声音低低的:“我只是……想让你吃得好一点……”
看着他这副失落的样子,林惑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他讨厌这种好像自己在欺负人的感觉,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随你便!”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拿着牛奶和面包,转身快步走回客厅,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打开电视,胡乱地换着频道,试图用噪音掩盖内心的混乱。
厨房里传来沈屹辰继续忙碌的声音,偶尔夹杂着锅碗瓢盆碰撞的轻响,以及他小声嘀咕“这个要放多少”“好像糊了”的自言自语。
林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视屏幕上,但那些声音却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里。他忍不住想象着沈屹辰在厨房里鸡飞狗跳的场景,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实际上可能只有半小时),沈屹辰终于端着他的“成果”走出了厨房。
他解下了那条可笑的小熊围裙,但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几缕黑发黏在额角,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将几个盘子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小心翼翼地摆好,然后期待地看向沙发上的林惑:“老婆,饭做好了,可以吃了。”
林惑瞥了一眼餐桌。
一盘炒得颜色发黑、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蔬菜;一碗蒸得还算正常的米饭;以及那碗经过“抢救”后,依旧看起来清汤寡水、飘着几片蔫嗒嗒菜叶的“汤”。
卖相……惨不忍睹。
林惑的胃已经开始提前发出抗议了。
“我不饿。”他扭过头,继续盯着电视,手里捏着的吐司面包却半天没动一口。
沈屹辰脸上的期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他走到沙发边,蹲下身,仰头看着林惑,眼神里带着恳求和小心的讨好:“老婆,你尝尝嘛,就尝一口?我做了很久的……”
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配上他那张即使略显狼狈也依旧帅得人神共愤的脸,杀伤力惊人。
林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又开始作祟。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猛地站起身,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大得差点把椅子带倒。
“吃就吃!吵死了!”他拿起筷子,像是跟食物有仇一样,夹了一筷子那黑乎乎的蔬菜,视死如归地塞进嘴里。
预想中可怕的焦糊味并没有出现,味道……居然还行?除了盐好像放得有点多,咸了点,但至少是熟的,能吃。
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沈屹辰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见他似乎没有立刻吐出来,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把米饭和汤往他面前推了推:“老婆,再尝尝米饭和汤!”
林惑板着脸,扒了一口饭,米饭蒸得软硬适中,倒是没什么问题。他又舀了一勺汤,味道很淡,几乎没什么味道,但至少不难喝。
平心而论,对于一个疑似第一次下厨(失忆后)的人来说,这成果已经算……奇迹了?
但他才不会夸沈屹辰!
他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速度很快,只想赶紧吃完然后回房,结束这诡异的“共进晚餐”。
沈屹辰见他开始吃了,开心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自己也盛了饭,坐在他对面,小口小口地吃着,但大部分时间,他的目光都落在林惑身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林惑被他看得食不知味,浑身像长了刺一样不舒服。他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饭扒完,放下筷子:“我吃完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老婆,你等等!”沈屹辰连忙叫住他。
“又干嘛?!”林惑不耐烦地回头。
沈屹辰指了指餐桌上的碗筷,眼神纯洁又无辜:“碗……还没洗。”
林惑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所以?”
“我们……以前是谁洗碗的?”沈屹辰歪着头,努力回忆着,表情困惑,“我好像不记得了……老婆,你知道吗?”
林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一个失忆的傻子计较。
“以前没有以前!”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还有,我不是你保姆!你自己做的饭,自己洗碗!天经地义!”
让他林惑洗碗?伺候沈屹辰?做梦!
沈屹辰被他凶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可是……我头好像有点晕……医生说要避免劳累……”
他又开始捂额头,眉头微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林惑看着他额头上那圈刺眼的白色纱布,以及他脸上那恰到好处的虚弱表情,一股邪火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他死死地瞪着沈屹辰,沈屹辰则用那种无辜又带着点期盼的眼神回望他。
两人在餐桌旁无声地对峙着,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
最终,林惑再次败下阵来。他一把抓过桌上的碗筷,动作粗暴地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恶声恶气地说:“洗就洗!洗完别再烦我!”
他端着碗筷,大步流星地走向厨房,把东西重重地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他低声的咒骂。
沈屹辰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发泄)的背影,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慢悠悠地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框上,看着林惑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的背部线条,轻声说:“谢谢老婆。”
林惑洗盘子的动作一顿,猛地回头,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再叫一声老婆,我就用这盘子给你脑袋开个瓢,让你彻底失忆!”
他的眼神太过骇人,语气里的杀气毫不作伪。
沈屹辰似乎被吓到了,眨了眨眼,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却依旧盛满了细碎的笑意,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界限,似乎在一次次的对峙和妥协中,变得模糊而脆弱。
这场同居生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