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齐在办公室坐了一整夜。天亮时,他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穆棱依的号码。
"来医院吧,"他说,"他需要你。"
半小时后,当穆棱依匆匆赶到医院,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病房。
"他醒了,"唐齐疲惫地揉着眉心,"然后坚持要转院。"
"转去哪里?"
唐齐递出信封时,指尖难以察觉地颤抖着。作为医生,他清楚萧阐熠的转院无异于加速死亡;作为朋友,他痛恨自己竟成了这场离别戏码的帮凶。信封轻飘飘的,他却觉得有千斤重——里面装着的不仅是地图,更是萧阐熠对穆棱依最后的、残忍的温柔。他看着穆棱依瞬间煞白的脸,那句“他不肯说”几乎烫伤他的喉咙。职业操守与朋友道义在他心中激烈撕扯,最终,对逝者意愿的尊重压倒了一切,却也在他良心上刻下了深深一道伤痕。
穆棱依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那个轻薄的白色信封。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某种力量,才勉强用指甲划开封口。里面滑出两样东西:一张手绘的海岛地图,线条清晰却透着孤寂;还有一部崭新的、没有任何刮痕的手机,纯黑的屏幕像一块冰冷的墨玉,映出她此刻仓惶失措的脸。
地图的材质是防水的牛皮纸,边缘已经有些微的磨损,显然被人反复摩挲查看过。上面用深蓝色墨水精确标注了经纬度、洋流方向,甚至还有一处用红笔细细圈出的地点,旁边写着两个小字——“归处”。那笔迹,她再熟悉不过,是萧阐熠的,只是比以往虚浮了许多,带着力不从心的挣扎。
就在她的指尖抚过那“归处”二字,心头巨震之际,那部漆黑的手机屏幕竟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幽蓝的光刺破了房间的沉寂。一条短信提示弹了出来,发送者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
她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那条信息。
屏幕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六个字:
「忘了我,好好活着。」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干净利落得近乎残酷。
可就在这一瞬间,穆棱依的泪水汹涌而出。她认得出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语气——那是萧阐熠惯有的、温柔到了极致便显得格外固执的口吻。他从前也是这样,为她安排好一切,却总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深情的话。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编辑这条信息时的样子:一定是强忍着身体的剧痛,靠在某个昏暗的角落,苍白修长的手指缓慢而坚定地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这几个字。每打出一个字,都像是在他的心口剜下一刀。他或许会停顿,会喘息,会看着她的照片无声地说着“对不起”,但最终,还是会按下发送键,完成这最后一次,他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这哪里是告别?这分明是他用尽最后力气,从死亡边缘递回来的一句泣血的情话。
“萧阐熠…”她哽咽着念出这个名字,将那只手机和那张地图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他残留在上面的微弱体温。她对着空气,像是回答那条短信,又像是立下誓言,声音虽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你想得美…我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