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彻底吞没了废墟，仓库内重新点起的烛火成了唯一的光源，将三人摇曳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仿佛某种不安的预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石灰粉的刺鼻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陈默身上伤口传来的淡淡铁锈与药膏混合的味道。苏婉细心地为陈默背上的猎枪擦伤涂抹着最后一点草药膏，她的指尖冰凉，动作轻柔，与白天那修罗场般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陈默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紧绷，烛光勾勒出他背脊沟壑分明的轮廓，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他不为人知的过去。
石果蜷缩在附近的破毯子里，已经睡着了，但小小的眉头依然紧锁，显然白天的经历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秃鹫帮死了这么多人，还折了一个二当家，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苏婉包扎好最后一道伤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忧虑。她看着陈默背上那几道新鲜的、皮肉翻卷的伤痕，心中一阵后怕。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从绝境中杀出，但每一次都游走在生死边缘。
“我知道。”陈默穿上苏婉帮他简单缝补清洗过的上衣，语气平淡，“霍克会来，但不是现在。”
他走到窗边，透过加固铁皮的缝隙看向外面死寂的黑暗。“他需要时间弄清楚我们的底细，评估损失，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维持他在铁渣镇的权威，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倾巢而出，那会让他被其他觊觎者趁虚而入。”
他的分析冷静而精准，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苏婉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心中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一些。这个男人不仅拥有强大的武力，更有着与之匹配的、在废土上生存所必需的冷酷智慧。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加固，储备，变强。”陈默言简意赅。他走到仓库中央，目光落在那柄沉重的铁砧和手动砂轮上。“这是我们目前最大的优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默便开始了工作。他没有急于外出搜寻物资，而是首先彻底检查并加固了仓库的所有防御弱点，尤其是被猎枪轰破后又修复的大门。他用找到的更多铁皮和粗壮的木料进行了多层加固，并在门后加装了可活动的沉重门栓。
随后，他将重心放在了那柄铁砧上。他需要工具，更好的工具。仅凭一柄粗糙的长矛和一把玻璃匕首，面对拥有猎枪甚至可能更强火力的敌人，太过吃力。
他让苏婉和石果帮忙，将之前搜集到的那些断裂的锯条、磨损坏的刀具、甚至一些形状合适的金属碎片都集中起来。他自己则利用手动砂轮，开始耐心地打磨一截特别挑选出来的、质地坚硬的钢筋，他要做一把锤头。
这个过程枯燥而费力。砂轮转动发出的刺耳噪音在仓库内回荡，火星四溅。陈默的手臂因为持续发力而微微颤抖，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落在锈蚀的铁砧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但他眼神专注，每一次打磨的角度和力度都控制得极好。
苏婉在一旁看着，偶尔递上工具，或者用破布帮他擦拭汗水和飞溅到身上的金属碎屑。她看着那块粗糙的钢筋在陈默手中逐渐呈现出锤头的雏形，看着他专注而坚定的眼神，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滋生。这不再是纯粹的恐惧或依赖，而是夹杂着钦佩，甚至是一丝……心疼？她赶紧甩开这个念头，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
石果也模仿着陈默的样子，用一块小石头在一块废铁片上认真地磨着，虽然毫无用处，但那认真的小模样却给这紧张压抑的氛围带来了一丝生气。
整个白天，仓库内部都响彻着金属摩擦的声音。期间，陈默敏锐地察觉到，在废墟外围，至少有不止一波人在暗中窥探。但他们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观察着这个一夜之间让秃鹫帮吃了大亏的“硬骨头”。陈默没有理会这些窥探的目光，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傍晚时分，一把虽然粗糙但足够沉重的锤头终于打造完成。陈默将锤头牢牢地绑在一根结实的木柄上，挥动了几下，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破空声。有了这把锤，他才能真正发挥出铁砧的作用。
他立刻开始着手改进自己的长矛。他用火烘烤矛尖部位，然后放在铁砧上，用新打造的锤子反复锻打，将钢筋的尖端锤炼得更加尖锐、坚固，甚至带上了些许锻造后的金属纹理。他又找来几片相对厚实的铁皮，敲打出简单的弧度，用铁丝固定在之前制作的臂甲和护胫上，增加了防护面积。
当最后一点天光消失，仓库内再次点亮烛火时，陈默手中的长矛已经焕然一新。矛尖寒光闪闪，带着冷冽的杀气，远比之前那把粗糙绑缚的武器更具威胁。他手臂和小腿上的护甲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提供了一定的心理安慰和实际防护。
“明天，我出去一趟。”陈默一边擦拭着长矛，一边对苏婉说道，“我们需要更多的食物，尤其是蛋白质。还需要探听一下铁渣镇和秃鹫帮的动向。”
苏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小心。”她知道，他们不能永远躲在这里。获取信息和资源是必须的，而这件事，只能由陈默去做。
夜里，轮到陈默守夜。苏婉和石果在角落里相拥而眠。陈默坐在门口，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手中握着冰冷的长矛，目光锐利如鹰。
后半夜，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声音来自仓库后面，靠近那只变异母犬所在的方向。
陈默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后墙的缝隙处，向外望去。
月光下，他看到几个矮小敏捷的黑影，正鬼鬼祟祟地靠近那只奄奄一息的变异母犬。是变异鬣狗！这些贪婪的食腐动物显然被母犬生产时散发的血腥和虚弱气息吸引了过来。
母犬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咽，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它受伤的前腿和生产的消耗让它无比虚弱。
几只变异鬣狗呈扇形散开，眼中闪烁着饥饿的绿光，口水顺着嘴角滴落，慢慢缩小着包围圈。
陈默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废土的法则，弱肉强食。他并不打算干预。
然而，就在一只体型最大的变异鬣狗率先发起攻击，扑向母犬脆弱的脖颈时——
“咻！”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钉在了那只领头鬣狗前方的空地上，箭尾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声响！
是陈默！他用了那把他改进过的、从秃鹫帮喽啰那里缴获的自制弩！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几只鬣狗吓了一跳，攻势顿时一滞，惊疑不定地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陈默没有现身，也没有射出第二箭。他只是通过缝隙，冷冷地注视着外面。
那只领头的鬣狗龇牙咧嘴地低吼了几声，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对仓库内未知危险的忌惮，压倒了对食物的渴望。它不甘地嘶吼一声，带着其他鬣狗，迅速消失在了黑暗的废墟中。
仓库后窗外，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只变异母犬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它似乎也意识到了刚才的危险和那支救命的弩箭，幽绿的眼睛朝着仓库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复杂。
陈默收回目光，面无表情。他出手，并非出于怜悯。而是因为，这只变异母犬和它的幼崽，如果能活下来，或许……能成为这片区域一个不可控，但可能加以利用的变数。至少，它的存在，能吓退一些像变异鬣狗这样的小麻烦。
多一个潜在的、非敌对的“邻居”，在这危机四伏的废土，并非坏事。
他坐回原位，继续守夜。仓库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沉静而坚毅的脸庞，也映照着他刚刚亲手锻造、泛着冷光的武器。
铁砧前的微光已经点亮，淬火之路，正式开启。而周围的黑暗，依旧浓重，潜藏着无数未知的窥探与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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