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内，灯光被刻意调暗，只留下一盏散发着柔和橘光的壁灯，驱散了部分角落的阴影，却无法完全照亮陈默眉宇间的沉重。苏婉执意要留下来照顾他，莉娜在确认陈默暂无大碍后，被陈默以“需要整理新获得数据”为由劝回了隔壁房间，石果也早已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微妙。苏婉端来温水，用干净的纱布蘸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陈默脸上和手臂上已经处理过、但依旧残留血污的伤口周围。她的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他，指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他坚实的肌肉线条，带来一阵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触感。
陈默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任由她动作。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苏婉靠近时身上传来的淡淡消毒水混合着女性特有馨香的气息，能听到她因为紧张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这种无微不至的、带着明显情感的照顾，对他而言是一种陌生而复杂的体验。在废土，生存是赤裸裸的交易与掠夺，温情往往是奢侈品，甚至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还疼吗？”苏婉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耳语，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
“还好。”陈默的回答依旧简洁，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完全封闭自己。他能感觉到，苏婉的关切是真实的，这种真实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珍贵，也……让他心底某处坚冰微微融化。
擦拭完血迹，苏婉又检查了他手臂和小腿上重新包扎的伤口，确认没有渗血。“铁心团的药很有效，但你的内耗似乎很严重，”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动用那种……力量了。”
陈默睁开眼，对上她写满担忧的眸子。数据视界下意识地扫过她。【苏婉，状态：高度担忧，情感依赖加深，生理指标显示睡眠不足】【风险评估：极低（可信任）】。
“我知道。”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这句简单的感谢让苏婉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低下头，掩饰性地整理着医疗用具：“没……没什么，这是我该做的。”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最初的紧绷，而是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暖意的尴尬。
为了打破这令人心跳加速的氛围，也为了获取信息，陈默将话题引向了正事：“莉娜之前说，林晓月……就是那个圣女，她脑子里有精神锁？”
苏婉立刻抬起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嗯，莉娜很肯定。她说那种精神锁的结构非常古老和复杂，强行破解的风险极大。戴文博士他……”她犹豫了一下，“他刚才派人来问过你的情况，似乎……很急切地想开始对那个女孩的研究。”
陈默眼神一冷。戴文的急切在他的预料之中。
“看好莉娜，让她尽量不要单独接触戴文的人。关于林晓月的情况，在我们弄清楚之前，对外保持模糊。”陈默吩咐道。莉娜的研究能力是优势，但她的经验和心性还不足以应对戴文那种老狐狸。
“我明白。”苏婉点头，随即又忍不住问道，“陈默，我们……我们真的要帮她吗？我是说……那个林晓月。她毕竟是净源教的圣女，之前……”
“我们需要她脑子里的信息。”陈默打断她，语气平静而冷酷，“关于净源教，关于她背后的存在，关于‘肃正协议’。至于她本人……”他脑海中闪过那个短暂苏醒的、充满痛苦和迷茫的“林晓月”人格，“看她能提供多少价值，以及……她是否愿意合作。”
他的态度很明确，利益至上。苏婉看着他冰冷的侧脸，心中微微一颤，但她也明白，这就是废土的生存法则。她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苏婉立刻警惕地站起身，走到门边：“谁？”
“是我，雷毅。”门外传来雷毅沉稳的声音。
苏婉看向陈默，陈默微微点头。她这才打开门。
雷毅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作战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凝重依旧难以掩饰。他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陈默和站在一旁的苏婉，目光在苏婉微微泛红的眼眶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感觉怎么样？”雷毅走到床边问道。
“死不了。”陈默言简意赅，“外面情况如何？”
“堡垒已经进入二级戒备状态。你们带回来的……‘样本’和‘客人’，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雷毅压低了声音，“议会那边已经发来了质询函，要求赵指挥长提交详细报告，并质疑将高度危险的‘普罗米修斯相关个体’带入核心区域的决定。戴文博士则提交了一份紧急研究申请，要求对目标进行‘全面生理和心理评估’。”
果然不出所料。
“赵指挥长什么意思？”陈默更关心实际掌权者的态度。
“指挥长顶住了压力，暂时将林晓月安排在最高级别的隔离监护室，没有戴文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触。但他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可见的成果，来说服议会和平衡内部声音。”雷毅看着陈默，“你的判断是对的，我们需要她提供的信息。但如何安全地获取，是个问题。戴文的方法太激进。”
“我有办法。”陈默平静地说，“但需要时间准备，也需要绝对保密。”
雷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点了点头：“我相信你的能力。需要什么支持，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我会尽量提供。”
“我需要一些特定的电子元件，以及……不受打扰的时间。”陈默列出了几样东西，大多是用于信号处理和能量引导的基础元件，混杂在疗伤和装备维护的需求中，并不显眼。
雷毅记下：“我会让人尽快送来。”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另外，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我们分析了广场战斗的数据，确认除了深潜者和那伙‘肃正协议’的刺客，现场还有第四方能量反应的微弱痕迹……非常隐蔽，似乎只是在远处观察，没有介入。能量签名无法识别，但带有一种……古老的腐朽感。”
第四方观察者？陈默眉头微蹙。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我知道了，谢谢。”
雷毅没有多留，交代完事情便离开了休息室。
门重新关上后，苏婉担忧地看着陈默：“还有别的势力？”
“嗯。”陈默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看来，对我们感兴趣的‘朋友’还真不少。”
他不再说话，开始在心里默默规划。利用“心念核心”的残骸和获得的知识，结合铁心团的资源，他或许能制作一个简易的、非侵入式的精神感应和稳定装置，用来与林晓月意识深处那个被压制的“自我”进行相对安全的沟通，同时尝试稳定其精神状态，避免被戴文粗暴的手段弄成白痴或者触发自毁。
但这需要精细的操作和对精神力更深的理解。他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片庞大的数据库，专注于检索和整合关于精神感应、意识交互和心理稳定的相关信息。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苏婉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陈默沉浸在自身的世界里。他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棱角分明，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她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对这个男人的依赖、担忧，以及一丝悄然滋生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愫。
后半夜，陈默需要的元件被一名沉默的士兵送来。他立刻开始着手处理那枚“心念核心”的残骸，动作小心而精准，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苏婉在一旁帮忙传递工具，虽然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但她能感受到那份专注和隐藏的风险。
就在陈默即将完成初步处理时，一阵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然袭来！并非外界的威胁，而是脑海中那些被封存的记忆碎片，因为频繁动用精神力量和接触核心遗产，再次变得活跃起来！
这一次，画面更加清晰——
不再是实验室的景象，而是一个温暖（？）的房间……一个面容模糊、气质温婉的女人，正对着他（或者某个幼小的视角）温柔地笑着，手里拿着一个简单的玩具……窗外，是湛蓝的天空和葱郁的树木，没有锈蚀，没有辐射尘……那是……大崩塌之前的景象？
紧接着，画面猛地切换！刺耳的警报！燃烧的天空！女人惊恐地将他推进一个狭小的、散发着金属冷光的舱体内……舱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她流泪的脸和无声的口型：“活下去……”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颠簸、冰冷……以及一个冰冷的电子音：“‘默示录’单元，接收完毕。启动适应性进化协议……”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额头上满是冷汗。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阵阵闷痛。
那些画面……那个女人……是母亲吗？那个舱体……是逃生舱？将他送到了这个地狱？“默示录”……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吗？
苏婉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陈默！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陈默摇了摇头，推开她的手，支撑着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用冷水用力冲洗着脸，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翻腾的影像和随之而来的、尖锐的情感波动。
他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而陌生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迷茫和一丝……被刻意遗忘的痛苦。
淬火之刃，不仅在锤炼肉身与意志，更在剥开一层层包裹着过往的血痂。每一次回忆的苏醒，都伴随着淋漓的鲜血和灵魂的颤栗。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无论过去如何，他必须向前。找到“零号观测站”，揭开所有的谜底，然后……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或者，毁灭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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