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错一步,他就娶了别人
夜雨渐歇,天色将明未明,唯有檐下残滴,在寂静的黎明中敲打着青石。
苏晚萤拖着被玲珑境抽取了生气的疲惫身躯,并未直接返回村中那座破败的茅屋。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唯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复仇,不是逞一时之快的匹夫之勇,而是滴水不漏的精密算计。
前世,她正是在这场暴雨后的山中,救下了重伤昏迷的萧璟珩。
她将他带回家中,悉心照料,从此开启了两人纠缠一生的孽缘,也为自己和家族埋下了覆灭的祸根。
这一世,她要亲手斩断这孽缘的开端。
她辨明方向,不退反进,强撑着身体向着与村子截然相反的北岭深处走去。
北岭山势更为险峻,鲜有村民踏足。
她每走一步,心悸便加重一分,但她的步伐却愈发坚定。
她寻到一处隐蔽的岩缝,从随身的旧药篓里,抓出一把她惯用的紫苏叶,故意散落在缝隙周围,又用石头在泥泞的地上划出几道药篓拖拽过的凌乱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从怀中取出一块洗得发白的素色帕子,帕子一角,用同色丝线绣着一朵极不显眼的晚樱花——这是苏家嫡女独有的暗纹。
她将这方帕子,挂在了岩缝旁一株最为显眼的矮树枝上,任由它在晨风中微微飘荡,像一个无声的求救信号,也像一个凄凉的墓碑。
一个采药女的“意外”,在这贫瘠的村庄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而真正需要被“救”的那个人,那个此刻正躺在南坡山道上,等待着命运安排的男人,将迎来他的新“救命恩人”。
做完这一切,苏晚萤才循着记忆中的小路,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村子,翻墙进入了自家破落的院落,宛如一只在暗夜中行走的幽灵。
她把自己关在房中,静静等待。
果不其然,午时刚过,村里便炸开了锅。
喧闹的人声伴随着几声犬吠,穿过薄薄的窗纸传了进来。
“找到了!找到了!在南边山坡上发现了一个受伤的书生!”
“是个俊俏的后生,就是伤得不轻,昏过去了。”
“是阿菱那丫头发现的!真是个心善的姑娘,第一个跑过去,还把自己藏着的干粮分了一半给他,又撕了裙角给他包扎伤口!”
“可不是嘛,那书生醒来后,对着阿菱千恩万谢,瞧那眼神,温和得能滴出水来!”
苏晚萤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细缝。
院外,一群村民正簇拥着两个人缓缓走来。
走在中央的,正是萧璟珩。
他虽然面色苍白,衣衫狼狈,但那一身清贵疏离的气度却丝毫不减,眉目俊朗,风姿卓然,一如当年初见时,骗尽了她满腔真心的模样。
而在他身侧,小心翼翼搀扶着他的,是一个身穿粗布衣裙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面容清秀,眼神里带着几分怯懦与纯真,正是村里最贫苦的农家女,阿菱。
萧璟珩正低头对她温言说着什么,阿菱羞得满脸通红,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周围的村民们看着这一幕,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多么熟悉的一幕。
只是,前世那个被众人艳羡、被他温柔凝视的人,是她苏晚萤。
而今生,她亲手将这份“天赐的缘分”,推给了别人。
苏晚萤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快意的弧度。
她的眼中没有半分嫉妒,只有看着棋子落入棋盘精准位置的漠然。
萧璟珩,你不是最擅长利用人心吗?
阿菱的单纯善良,质朴奉献,像极了前世的那个蠢货。
这份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救命之恩”,足够让你卸下心防,引为知己了吧?
她轻轻合上窗,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陈伯。”她淡然开口。
守在门外的老仆陈伯立刻推门进来,脸上满是担忧:“小姐,您昨夜……”
“我昨夜在家中为母亲熬药,偶感不适,便早早睡下了。”苏晚萤打断他,声音平淡却不容置喙,“陈伯,你年纪大了,记性或许不好。近几日,莫要再提我曾进山之事,就说我一直待在家里侍奉母亲,寸步未离。”
陈伯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
一夜之间,她仿佛变了个人,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深邃得让他心惊。
但他终究是苏家的旧仆,忠心耿耿,只愣了片刻便立刻点头应下:“老奴……记下了。”
“嗯。”苏晚萤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这是我新制的驱瘴丸,北岭那边瘴气重,您日后若去那边巡视药田,务必带上。”
北岭?
小姐怎么会知道北岭瘴气重?
陈伯还想再问,可见苏晚萤已然闭目养神,便把满腹的疑惑咽了回去,躬身退下。
苏晚萤听着院子里,村长正将萧璟珩暂时安置在她家隔壁的空置茅屋里,她的心没有一丝波澜。
她望向自己的手腕,那枚玉镯安静如初。
当夜,她再次潜入“玲珑境”。
空间内的灵气似乎恢复了些许。
她看着药田里那几株在灵泉滋养下,已然生出细小果实的雪参,毫不犹豫地摘下一颗。
这雪参果是极品中的极品,有固本培元、补益精气的奇效。
她将其细细研磨成粉,混入日常服用的养神汤中。
一碗汤药下肚,那股仿佛被掏空了身体的虚弱感才稍稍缓和。
但她清楚,这只是开始。
玲珑境的每一次使用,都是在透支她的未来。
可她不在乎。没有未来的,是她的仇人们。
她坐在昏黄的油灯下,静静思索。
按照萧璟珩的性子,明日他必会登门,向收留他的苏家道谢。
她该如何应对?
是装作素未谋面,彻底将自己摘除出他的世界?
还是……借机布局,让他为今日的“错过”后悔终生?
她提起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写下三个字:“不相见。”
笔尖悬停,墨迹欲滴。
不,这样太便宜他了。
她要让他知道,他错过的,是怎样的存在。
一道浓墨划过那三个字,她在旁边重新写下:“见,但不留。”
次日黄昏,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村庄染成一片暖黄。
“叩叩叩。”敲门声果然响起。
萧璟珩一袭青衫,站在柴门之外。
伤势经过一夜的休养,已无大碍。
他身姿挺拔如松,拱手行礼,声音清朗悦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温润:“在下萧璟珩,叨扰了。听闻贵府乃医药世家,昨日得村人收留于此,特来拜谢。”
陈伯正要上前,却被苏晚萤一个眼神制止。
她立于堂后半旧的竹帘内,昏暗的光线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模糊不清,只露出一截素白的衣袖和清冷的侧影。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她的声音从帘后传来,清冷如碎玉,听不出丝毫情绪,“寒舍简陋,且家有病人,从不接待陌生男子。公子心意已领,请回吧。”
话音刚落,那道身影便毫不留恋地转身,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未曾多看门外一眼。
萧璟珩维持着拱手的姿势,怔在原地。
他长于宫廷,游历在外,凭借样貌与气度,何曾受过如此干脆利落的冷遇?
他想象过许多种见面的情形,或是感激,或是好奇,或是巴结,却唯独没有想过是这般彻底的无视。
他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纯粹的诧异与探究。
这帘后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竟如此……冷漠,又如此……与众不同。
而无人看见的角落,苏晚萤倚着冰冷的墙柱,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无声地笑了。
那笑意未达眼底,却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感。
萧璟珩,你的白月光,现在叫阿菱。
这一世,我不再是你故事里的垫脚石,更不是你幡然醒悟后可以随意寻回的替身。
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万籁俱寂。
苏晚萤刚吹熄油灯,准备调息恢复精力,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得几乎要跌倒的脚步声。
清晨薄雾未散,陈伯枯瘦的身影便如同一阵旋风,猛地撞开了茅屋的门,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与颤抖:“晚萤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