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药娘出山,血染寒芝
圣旨的明黄尚未在清河县褪色,一场无声的瘟疫已如墨滴入水,迅速晕开。
不是前世那场由宫中精心策划、直指苏家的赤脉之疫,而是一种更为诡异凶猛的病症。
永安疫起第三日,街头巷尾便已燃起了一堆堆焚烧尸体的火堆,刺鼻的焦臭混杂着绝望的哭嚎,将这座小县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病患先是高热不退,皮肤赤红如烙铁,继而神志错乱,如疯似魔,撕扯衣物,用指甲疯狂抓挠墙壁,最终在力竭中凄厉死去。
恐惧滋生了流言,流言比瘟疫本身传播得更快。
“是那个苏记药坊的女人!她刚得了圣上封赏,就引来了邪祟!”“什么仁心药师,分明是采药时招惹了山鬼,带回了诅咒!”
愤怒的愚昧在深夜爆发。
伴随着石块和棍棒的闷响,苏家世代相传的药庐大门被砸得粉碎。
药香弥漫的院落,一夜之间沦为残垣断壁。
苏晚萤立于废墟之前,晨光熹微,照不进她眼底的寒潭。
她没有看那些被砸烂的药柜,也没有理会邻里们或惊惧或幸灾乐祸的窥探。
她的目光,只专注在自己纤长的指尖。
那里,捏着一片她昨夜从一名死者指甲缝里,用银针小心翼翼刮出的黑色灰烬。
那灰烬在晨光下泛着幽微的金属光泽,与她记忆深处,前世冷宫火起前,那碗毒杀了她腹中孩儿的“赤脉散”残留物,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不是巧合,也不是天灾。
这道圣旨是诱饵,而这场瘟疫,才是真正的杀招。
有人不想让她活着入京,要用一场无法辩驳的“天谴”,将她和整个苏家提前埋葬在这里,再演一遍抄家灭门的惨剧。
苏晚萤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
“想让我做这祸世的妖女?”她轻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带着金石相击的决绝,“那便让我,先做这收命的瘟神克星。”
当夜,她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如一缕青烟,悄然潜入城外后山的断崖。
这里人迹罕至,正是她施展手段的绝佳之地。
她割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滴在手腕的古朴玉镯上。
微光一闪,她已置身于“玲珑境”空间之内。
她取出那株从京郊故地寻回的“雪魄草”幼苗,小心翼翼地植入断崖的岩石缝隙中。
随即,她引动灵泉之水,以意念催动,一滴滴饱含生机的泉水精准地滴落在幼苗根部。
这不是简单的浇灌,而是以自身精气神为代价的强行催生。
第一夜,雪魄草破土抽芽。苏晚萤面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第二夜,雪魄草长叶开花。
她的指尖因不断取用灵泉而变得冰冷透明,空间内的药田土壤也开始龟裂,泛起不祥的淡紫色。
第三夜,雪魄草凝结出冰晶般的果实。
连续三日不眠不休,心神耗竭之下,苏晚萤的指尖终于控制不住地渗出鲜血,混入了滴落的泉水中。
就在血珠触碰到灵泉的刹那,整个玲珑境剧烈震动!
灵泉翻涌如沸,那片龟裂的药田中央,猛地迸发出一道耀眼的银光!
“噗——”苏晚萤再也支撑不住,一口心血喷出,整个人因心血耗竭而昏倒在石缝间。
她最后的意识,是看到手腕上的玉镯忽然一震,一道纯粹的银色流光自沸腾的泉眼冲天而起,又骤然贯入镯心。
刹那间,地动山摇。
当苏晚萤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唇角的血迹已经干涸,而玲珑境内,原本雪魄草所在的位置,竟破土而出了一株通体晶莹、似冰非冰、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奇异灵芝。
空间升级了。
一个明悟出现在她脑海:玲珑境在吸收了她的精血后,寒性药材的催生效率倍增,甚至能够变异催生出更高阶的灵药。
但这株“寒髓芝”,便是代价的具象化——今后每一次催动空间加速培育寒性灵药,都必须以她的指尖精血为引。
没有半分犹豫,苏晚萤不顾身体的极度虚弱,立刻采下寒髓芝,连夜返回药庐废墟,用残存的器具炼制出了新的药散——“雪魄散”。
她没有选择自己抛头露面。
她将大部分药散分包好,交给了对她忠心不二的丫鬟翠儿,命她悄悄混入县衙每日施舍给流民的粥棚之中。
同时,她让早已被她折服的李秀才,在城中各个茶馆酒肆散布一则流言:“北山有仙草,其状如雪,可解此疫!”
一时间,绝望的百姓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喝了粥的轻症患者,高热渐退;而去北山胡乱采了些清热解毒的普通草药服下的,竟也觉得症状有所缓解。
双管齐下,不过七日,城中九成的病患都已退热清醒,那股笼罩全城的死亡阴影,竟奇迹般地开始消散。
真正的奇迹,发生在老屠户郑三家。
他的独子已经高热断气,郑三正抱着尸体痛哭,苏晚萤却一脚踏入。
在郑三暴怒的目光中,她面无表情地取出银针,疾刺其子数处大穴。
半柱香后,那本已僵冷的少年,竟猛地抽动一下,缓缓睁开眼,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唤了一声:“娘……”
“啊——!”郑三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嚎。
他猛地转身,对着苏晚萤“咚咚咚”地磕起头来,不过片刻,额头已是鲜血淋漓。
他嘶哑着嗓子,向着门外围观的众人嘶吼:“她是药娘!是活菩萨!是她救了我儿子的命!”
“药娘”之名,一夜之间传遍清河县,彻底取代了“妖女”的污蔑。
百姓们自发地清理了苏家药庐的废墟,将她奉若神明。
然而,更大的风暴,才刚刚抵达。
沈鹤龄,当朝太医院最年轻的副使,率领一队御医抵达清河县时,看到的便是百姓夹道欢呼,恭迎苏晚萤送药马车的场景。
他面沉如水,这位出身杏林世家、素来以正统自居的儒雅御医,
“妖术惑众,哗众取宠!”他冷哼一声,直接命人拦下药车,索要“雪魄散”查验。
他将药散置于鼻下轻嗅,又用银针拨弄检验,眉头越皱越紧。
除了几种常见的清热辅药,那股作为主药的霸道寒气,竟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尤其是那主药“寒髓芝”的粉末,晶莹剔透,根本不似凡间草木。
“此物古籍无载,药性诡谲,绝非正道!”沈鹤龄当即立断,冷眼看向苏晚萤,“本官怀疑,此乃古禁方中所载,以枉死之人的尸髓炼制而成!你以人命试药,罪不容诛!”
一份弹劾苏晚萤“擅用禁方,以妖术炼药,当诛九族”的奏折,立刻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赵县令吓得魂飞魄散,当即便要下令拘捕苏晚萤。
公堂之上,一片肃杀。
就在差役手持镣铐逼近之际,一个蜷缩在角落、满身污垢的流浪少年突然冲了出来。
他就是那个嗅觉异常敏锐的林十三,曾被苏晚萤一饭所救。
他死死盯着沈鹤龄带来的御药罐,鼻尖疯狂抽动,指着药罐发出尖利的嘶喊:“这药……这药有腐味!比阴沟里的死老鼠还腥!”
满堂哗然!
当晚,苏晚萤被暂时软禁在药庐后院。
灯下,她用银刀剖开一颗沈鹤龄带来的“御赐良药”,果然在药丸核心,检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枯心藤”粉末。
此物无色无味,却能在初期延缓高热症状,制造出“疗效显著”的假象。
然而三日之后,服药者便会脏腑溃烂,死状比瘟疫本身更为凄惨。
好一招釜底抽薪,栽赃嫁祸。
苏晚萤冷笑一声,将那掺有枯心藤粉末的药丸残渣与自己的检验结果,一同封入一个信匣。
她又取出一张字条,笔走龙蛇,写下一行小字:
“若明日晨钟响起之前,沈大人未在县衙门口自请撤药,并向全县百姓谢罪,此信将出现在巡按御史裴文渊大人的案头。”
窗外,夜色如墨。
无人察觉的屋脊之上,一道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
萧璟珩遥遥望着那扇窗内孤寂而坚韧的灯火,眸光晦暗不明。
他听着暗卫汇报完堂上和堂下的一切,良久,才发出一声满含苦涩与偏执的低语:
“你总是一个人,走完所有最黑的路……晚萤,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行。”
夜风渐冷,更漏声声,催着黎明。
苏晚萤将信匣交给一个早已安排好的人,静静坐到天色发白。
五更鼓沉闷地敲响,预示着最后期限的到来。
县衙方向,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
她缓缓起身,推开了那扇残破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