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京之路,紫雾为聘
三日后,永安县的晨雾尚未散尽,一队快马便已踏碎长街的寂静,卷起漫天尘土,直奔苏家废墟而来。
为首的内侍手捧明黄圣旨,声线尖利高亢,划破了整座小城的宁静。
“圣上有旨——”
残垣断壁前,苏晚萤一袭素衣,静静跪听。
周遭是自发前来守护的百姓,此刻都屏住了呼吸,脸上交织着敬畏与担忧。
“药师苏氏晚萤,术擅岐黄,心怀黎庶,于永安瘟疫之中,献方救民,功在社稷。朕心甚慰,特召苏氏携‘雪魄散’方即刻入京,参与秋闱御药审定。赐驿马一辆、护卫两名,钦此!”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入京!
这对于偏远县城的百姓而言,不啻于一步登天!
苏晚萤缓缓叩首,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民女,领旨。”
当她接过那封承载着无上皇权的圣旨时,指尖冰凉,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京城,那座吞噬了她前世一切的巨大牢笼,她终究是要回去了。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为爱奔赴的痴傻女子,而是索命的阎罗。
消息传开,全县轰动。
赵县令第一时间备上厚礼,亲自登门“贺喜”。
他屏退左右,满脸堆笑地凑到苏晚萤面前,姿态放得极低。
“苏药师,不,苏姑娘,”他搓着手,语气近乎谄媚,“此番入京,前途无量,实在是永安之光啊!下官备了些薄礼,不成敬意。”
苏晚萤只淡淡瞥了一眼那些金银俗物,并未伸手。
赵县令心中一凛,立刻会意,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恭敬地呈上:“京中水深,非永安可比。姑娘初来乍到,行事恐有不便。这是下官亲手绘制的京城舆图,另附了一些……一些人物关联。姑娘若需耳目,李某在京中的些许门生故吏,尚可效劳一二。”
这才是他真正的投资。
一个能被皇帝亲召的奇才,未来不可估量。
此刻送上的人情,将来或许就是救命的稻草。
苏晚萤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上面不仅标注了街巷,更用朱笔圈出了几处府邸,旁边还有蝇头小楷注释着主人的派系与喜好。
她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终于伸手接过。
“赵大人,有心了。”
三个字,便让赵县令如蒙大赦苏晚萤心中已将他纳入了那张无形的复仇之网,一枚在地方上颇有能量的棋子,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出发前夜,月色如霜。
苏晚萤独自在临时搭建的木屋里整理行装。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精致的木盒,取出几粒比芝麻还小的黑色种子,那是她从玲珑境中那株奇异的寒髓芝上采下的。
她将种子细细藏入一支朴素的银簪空心处,簪回头顶,宛如一体。
而后,她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通体冰凉的白玉小瓶,正是那瓶以沈鹤龄的怨念炼成的“忘情引·心蚀版”。
她将玉瓶用细绳穿好,贴身挂在颈间,藏于衣襟之内。
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仇恨未雪,不可松懈。
做完这一切,她闭上眼,心神沉入玲珑境。
空间内,那口灵泉仅剩下浅浅的一汪,泉水不再清澈,反而带着一丝浑浊的灰败。
连日来为了赶制足够的雪魄散救治全县病患,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灵泉之水,连带着她自身的元气也已然大伤。
镜中映出的脸庞,是一片惊人的苍白,唇无血色,眼下更带着浓重的青影。
若以这般状态入京,在那权谋倾轧的漩涡中心,别说复仇,恐怕连自保都难。
苏晚萤没有丝毫犹豫。
她挽起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手腕上的玉镯黯淡无光。
她拔下头上的银簪,用尖端毫不留情地刺破指尖。
殷红的血珠滚落,一滴,两滴,三滴……精准地滴入那将要枯竭的灵泉之中。
“嗡——!”
血落瞬间,玉镯发出一声剧烈的悲鸣,一股灼热的痛感从手腕直冲心脏!
空间内紫雾翻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
那紫雾仿佛有了生命,顺着她与空间的连接,丝丝缕缕地从玉镯中弥漫而出,如冰冷的锁链,一圈圈缠绕上她的手腕,留下淡淡的紫色烙印,久久不散。
苏晚萤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强忍着心神的撕裂感,死死盯着泉眼。
在她的精血催动下,泉边竟强行生出三株通体莹白、散发着清冽香气的兰草——正是能安魂定魄,缓解灵泉反噬的“静神兰”。
她迅速采下兰草,榨出汁液服下,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才稍稍缓解。
她抚着手腕上那诡异的紫色雾痕,眸光比寒夜更冷。
这玲珑境,是她的依仗,亦是她的枷锁。
启程那日,天刚蒙蒙亮。
通往城外的官道上,竟站满了自发前来相送的百姓。
他们没有喧哗,只是默默地看着那辆即将远行的马车。
孩童们将路边采来的野花,一捧一捧地放在车前,铺出一条五彩斑斓的小径。
人群前方,铁塔般的汉子郑三带着他痊愈的儿子,重重跪倒在地,对着马车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及冰冷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始终没有起身。
苏晚萤端坐车内,指尖轻轻掀开布帘一角。
她凝望着这座曾用石头和唾骂迎接她,如今却用沉默与跪拜为她送行的小城。
这里,是她前世噩梦的缩影,也是她今生复仇之路的第一座丰碑。
她缓缓放下布帘,隔绝了所有目光,轻声自语,像是在对前世那个葬身火海的自己告别:
“我不谢天,不谢命,只谢自己……没死在那场火里。”
车轮滚滚,行至十里长亭。
此处已是永安县郊,送行的百姓早已不见踪影。
就在车队准备加速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凌厉气势。
一骑玄色身影疾驰而来,在马车前堪堪勒住缰绳。
来人一身墨袍,风尘仆仆,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正是萧璟珩。
翠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在车前。
萧璟珩却看也未看她,翻身下马,几步冲到车窗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一枚入手沉甸甸的玄铁令牌,从窗帘的缝隙中塞了进去,正好落在苏晚萤摊开的掌心。
令牌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央一个篆体的“禁”字,带着彻骨的寒意。
苏晚萤握着令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掀开车帘,冷眼看着他,唇边泛起一丝讥诮:“萧璟珩,收起你那廉价的愧疚。你怕我此去京城,又被人当成替罪羊?”
他的目光灼烫如烙铁,死死锁住她的脸,像是要将她的轮廓刻进骨血里。
他喉结滚动,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胸膛里撕扯出来的:
“我怕你再死一次。”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一晃,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他唇边溢出,滴落在他玄色的衣襟上,瞬间隐没,只留下一抹刺目的暗红。
竟是连日追踪沈鹤龄在地方上的党羽,强行运功清剿,早已内伤深重。
“殿下!”随行的侍从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住他。
萧璟珩却推开侍从,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迹,依旧死死盯着苏晚萤,眼中翻涌着悔恨、偏执与疯狂。
“苏晚萤,”他一字一顿,声音因气血翻涌而颤抖,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决绝,“这一路,我会看着你。看着你……走上凤座。”
说完,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被侍从强行扶上马,调转马头,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苏晚萤缓缓收回目光,握紧了手中那枚尚有余温的令牌。
她望向北方,远方天际线下,是帝都模糊而庞大的轮廓,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
她的眼中,有冰冷的火焰在跳动。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太医院一间不起眼的密室之内。
沈鹤龄一身素服,形容枯槁,正跪在一幅泛黄的画像前。
画中人身穿御医官袍,意气风发,正是当年因“古方致死皇子”一案被贬斥前的自己。
他死死盯着画中那双曾充满理想的眼睛,口中发出毒蛇般的喃喃自语:
“苏氏……苏晚萤……你既敢破我坚守一生的医律,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药狱’!”
北上的马车里,苏晚萤手腕上那道紫色的雾痕,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悄然逸出一缕极淡的紫气,无声无息地融入风中,向着京城的方向飘去。
烬宫未熄,药火重燃。
车队一路疾行,不敢停歇。
当暮色四合,车轮碾过官道上那块刻着“永安”二字的界碑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苏晚萤,猛地睁开了双眼。
车轮碾过界碑的刹那,一道凄厉的马嘶自远方地平线传来,划破了黄昏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