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香火噬心，替身登堂

第36章 香火噬心，替身登堂

三更鼓响，寒鸦凄啼。

永宁侯府内，秦氏寝房的门窗被封条死死钉住，仿佛在囚禁一个恶鬼。

然而，真正的鬼，早已住进了她的心里。

“香……香燃起来了……是绿芜……是她回来了……”

秦氏披头散发，蜷缩在床榻最里侧，用锦被蒙住头，身体筛糠般抖动。

她撤掉了所有香炉，可那股曾让她引以为傲、用以控制人心的“缠心”香气，却无孔不入地从她的记忆深处钻出来，噬咬着她的神魂。

她仿佛能看到，绿芜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就贴在床幔之外，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无声地质问。

“别过来！不是我杀的你！是你自己不中用！是你该死！”秦氏在被子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嘶哑而疯狂。

贴身伺候的几个老嬷嬷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却谁也不敢进去。

侯爷下令，任何人不得刺激夫人，只能将她关着，任其自生自灭。

权力的核心一旦崩塌，整个侯府后宅便如一盘散沙。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在秦氏寝房的屋檐上。

黑影正是被苏晚萤再造过的“绿芜”——曾经的阿菱。

她按照苏晚萤的指示，换上了绿芜生前常穿的一套暗色衣衫，脸上涂抹了特制的、能让肤色显得死灰的药粉。

此刻的她，气息与绿芜别无二致，神情更是被“影替”之术压制得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

她静静地伏在屋顶，等待着最佳时机。

苏晚萤曾对她说过：“秦氏心中有鬼，你便要成为她心中最真实的那个鬼。恐惧，会让她放弃所有抵抗，将你迎回她身边。”

屋内，秦氏的尖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就是现在！

“绿芜”从怀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空心银管，对准屋瓦的缝隙，轻轻一吹。

一缕几不可闻的、带着淡淡安神效果的药粉，混杂着一丝苏晚萤特调的、能引发幻觉的“迷迭引”，悄然飘入房中。

这剂量极轻，对常人无碍，但对一个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人来说，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很快，秦氏的呜咽声停了。

她猛地掀开被子，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户的方向。

在“迷迭引”的作用下，窗棂上摇曳的树影，在她眼中扭曲、拉长，渐渐汇聚成一个熟悉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分明就是绿芜！

“你……你真的回来了……”秦氏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恐惧与一种病态的解脱交织在一起。

“吱呀——”

一声轻响，那被从外面锁住的房门，门闩竟自己缓缓向上抬起，然后，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

（这是林十三早已提前用特制的工具动了手脚的结果。）

一道瘦削的身影，逆着门外惨淡的月光，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绿芜”。

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一步一步，走得悄无声息，仿佛脚不沾地。

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属于绿芜的冷漠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秦氏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不是幻觉！

是真的！绿芜的“鬼魂”回来了！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想逃，四肢却如灌了铅般沉重。

“绿芜”走到床前，停下脚步，就那样静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那死寂的压迫感，却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窒息。

秦氏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她忽然觉得，或许这不是来索命的厉鬼，而是自己作孽太深，引来了必须侍奉的“香火神”。

绿芜，就是那个被她亲手献祭，又回来监视她的“神使”。

“我错了……绿芜，我错了……”秦氏涕泪横流，从床上滚了下来，匍匐在“绿芜”脚边，不住地磕头，“求你……求你别折磨我了……我给你烧纸，我给你立牌位……不，我让你留下来，你就留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我再也不敢了……”

“绿芜”缓缓地、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放在了秦氏的头顶。

那触感冰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秦氏浑身一颤，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

鬼魂……接受了她的忏悔。

从此，永宁侯府出现了一道奇景。

疯癫的侯夫人在自己房里闭门不出，而她身边，多了一个如同幽灵般的侍女。

那侍女正是被所有人都认为已经死了的绿芜。

她不说话，不吃饭，只是日夜跟在秦氏身边。

有下人斗胆问起，秦氏便会歇斯底里地尖叫：“她是我的护法香神！谁敢惊扰她，我就杀了谁！”

久而久之，再无人敢过问。

一个“已死”之人，就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登堂入室”，成了秦氏身边最无人敢惹的存在，也成了苏晚萤最隐秘的一双眼睛。

靖王府，书房。

烛火跳动，映着萧璟珩愈发阴沉的脸。

暗卫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主子，属下亲眼所见，那死去的绿芜，确实又出现在了秦氏房中，形同鬼魅。侯府上下，如今都传夫人是思念成疾，看见了幻影，但秦氏却对其言听计从，视若神明。”

“幻影？”萧璟珩冷笑一声，指节因用力而捏得泛白，“这世上哪有这么听话的幻影！”

绿芜死，阿菱失踪。

一个“死人”重现，一个活人消失。

他脑中那张由苏晚萤编织的大网，此刻又多了一根至关重要的线。

她用一个死人，撬开了永宁侯府最核心的内闱。

她用一个幽灵，彻底控制了秦氏这个曾经的掌权者。

好一招“香火噬心，替身登堂”！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完成这一切时，那双清冷眼眸中闪烁的、掌控一切的寒光。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与狂怒，如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

他自诩算无遗策，却连她的影子都抓不住。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发现自己早已成了她棋盘上，被反复试探、引诱、最终被弃之不顾的一颗废子。

“她到底在哪……”萧璟珩低声嘶吼，眼中血丝密布，那份隐忍的伪装在深夜里寸寸碎裂，露出底下偏执疯狂的内核。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响。

“传令下去！即刻联系谢家绣坊的那个‘眼线’！”他双目赤红，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告诉她，不惜一切代价，给我盯住所有与‘青芝药使’有关的线索！哪怕是暴露，也要查出她的落脚点！”

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心中那头名为“悔恨”的野兽，快要将他吞噬。

他必须找到她，质问她，哪怕是被她用淬毒的刀刃抵住喉咙，他也想再看她一眼，亲口问一句——

苏晚萤，你究竟要什么！

而此刻，京郊一处隐秘的农庄里，苏晚萤正对着一盏油灯，研究着从“绿芜”那里通过谢小娘传递出来的第一份情报——一张侯府后宅的详细布防图。

图纸的角落，用极小的字标注着：绿芜遗物，皆在东厢暗格。

苏晚萤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通往太医院地宫的钥匙，近了。